他在喜悦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朱张氏一眼瞟到旁边的婢妇,见她脸色不对,朱张氏低喝道:“做什么这副表情?”

不得不说,在时人眼里,这些都是难得的机会,是姬姒打入士族小姑中的一次机会,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这些机会,未免有点太愚蠢。

姬姒撑着睡眼,有一句没一句地把自己在张贺之一事上的应对说了一遍。这三个月里,张贺之出了几十张请贴邀约姬姒一事,姬道是知道的,他也一直担足了心。

姬姒历经二个半月后。再次回到了建康。

不管是谢琅还是琅琊王氏的部曲,他们都渴望能让自己的伙伴全尸还乡。可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是临近五月的天气,太阳酷热,那些尸体放不到三四天便会腐烂,众人能带回的。只能是他们的骨灰。

这时刻,王璃对上姬姒那笑嘻嘻的表情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谢琅。

孙浮暗中嘀咕起来:既然明知追不上,那还追来干什么?不过,他已习惯了一切由姬姒安排,虽是这样嘀咕了一番,却也没有多问。

与姬道说了一阵话后。天色已黑,姬姒便离开了书房。

驴车走了一会,外面传来孙浮的声音,“小姑,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她重重闭上眼睛,又道:“那副屏风。明明已被剪毁,可我千防万防,就没有想到在这建康,居然还有一个擅长回纹绣的高手!”

秦小米一怔,她担忧地看了自家语无伦次的小姑一眼,刚才她一直在旁边,可是亲眼目睹了自家小姑喝醉酒后的狂妄的,这种情况下,让她与谢十八这样的贵人独处,真的妥当吗?

原来是这样。姬姒笑了。

见到小少年露出掉了两颗牙的灿烂笑容,姬姒心下想道:以阿道的聪明。如果能上四大学馆的童子馆学习,定然成就显著。可是,我还不是士族,阿道去了,定然要日日面对诸般羞辱,再则,家里这么多饱学之士。实在犯不着……

春风中,姬姒一双明澈到了极点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萧奕。

见到姬姒犹疑,另一个小姑轻轻一笑,徐徐说道:“听说姬小姑是新来建康的?难怪你不懂了。是这样的,在咱们建康。士庶不同坐呢。”这个小姑轻言细语,可那表情那语气,却把一个人轻鄙到了骨子里。

姬姒大喜。那套正街的院子,她真是为难过许久。卖了罢,她现在不差钱用,再说那么多钱放在庄园里也不安全。可不卖放着吧,她又不想庾氏的什么人借着那条线查到自己身上。庾施儿明显是陷入了家族内斗,她可不想因她而被什么人恨上。

姬姒见他们这么紧张。不由小心问道:“这些人丈量民居,是想做什么?”

路太后出身乡野,说话行事向来直接,这阵子以来,瘐张氏在她耳边提了几次这种回纹绣,她本是抱着很大期望的,此刻听到瘐张氏这么一说,路太后怒了,她板起脸来喝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让小女孩拿来玩耍?”一想到那珍贵的屏风,是被“戏耍”时剪毁的,向来对士族的嚣张很是厌恶的路太后,越觉得这事说不定就是那个士族小姑故意的,她看不起自己这个寒门出身的太后,故意剪毁屏风,用这招来羞辱自己!

姬姒轻轻一笑,说道:“久闻陈郡袁氏以忠孝诗书传家,既如此,我便向袁小姑取一样你最鄙薄最不喜欢的东西吧。”她挑了挑眉,说道:“不如,五百金?”

这小姑说这话时,依旧是轻言细语,带着洛阳腔的声调,优美得像是在唱歌,只是她的话,却不客气到了极点!

听到谢琅的名字,姬姒的心跳了一下,转眼,她便自失的一笑,转头看向那些如痴如醉追着美男而去的建康小姑。

可现在,她来了,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这个大江南北,无数中原人都渴望一见的建康,她看到了这个最繁华最让人向往的城池!

几乎是郑吴声音一落,他本人也罢,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婢仆也罢,一个个气势变了。

孙浮连忙应道:“是。”

姬姒埋怨了一通后,心里还是堵了一口气,她回到了舱房。

看了一会后,谢琅道:“无妨的,继续前进!”

就那么一瞬,姬姒看到了他眼角有泪水的残光。

直到一个月过去,吴县人才从死里逃生的兴奋中彻底平静下来,在吴县终于恢复与周边的交通往来,扬州郡守亲自上门向谢琅赔罪时,谢琅却早在半个月前,伤寒的疫情得到控制的第二天,便带着几百部曲失踪了。而现在,他留在吴县充当门面的一支队伍,与姬姒等人也已出现在了官道上,生生让扬州郡守扑了一个空!

当下,黎叔站在了马背上,他扯着嗓子大声叫道:“我家主人带了十车草药前来,特地求见谢家郎君。”

客船顺风而行,驶到中午时,船老大来了,他大声说道:“诸位,前面就是扬州的坞县码头,船只出了点问题,将在那里停留两日,待修好后马上起航。”几乎是船老大的声音一落,四下叫苦声不满声便不断传来。不过,虽然所有人都不舒服,可也没有一个人严词反对。因为,船只走到中途,因各种事故出现停留,是这个时代外出时经常会遇到的事。或者可以说,从荆州到建康这么上千里的路程,要是中间没有出半点问题,那可叫幸运。

上层舱房很大,客人约有二百左右。姬姒刚刚走上船舱,便听到一阵琴瑟和鸣声传来,她转头一看,对上了十几个高冠博带,气度巍然的士族。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玉低哑着嗓子,说道:“可是我,已不想错过你……”说罢,他唇一抿,大步走了出去。

姬姒说道:“巫也可以不答应,只是我既进来了,就没有白手出去的道理。巫实在不应,那我少不得只能取了巫的性命去。我看巫这屋的屋梁甚好,若是把巫吊在其上,再用巫的血写上一句“吾夜观天象,料以青山县内将有半月大雨……吾泄天机,妖鬼杀吾……”的话,想来一样能达到目的!”

说时迟那时快,姬姒突然把周玉朝旁边一推,自己猛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她的姿态太随意,说话时语气还轻飘得像要歌唱,这让周玉越盯着她直瞧了。过了一会,周玉轻笑起来,说道:“外面阳光甚好,我与几位朋友相约,决定游于湖畔,看梅花开末?想起小姑,特意前来相邀。”

姬姒收回心思,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朝房中走去。

在她的尖喝声中,姬姒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不是郑家人!”

姬姒怔了怔,有点迟疑地说道:“那庄十三……”

就在姬姒住入客栈的第二天,孙浮再次带来一个消息,前不久出去游学的庄十三回来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被毒哑并卖到不知名的山村为倡一事。据说,当时庄十三愤怒欲狂,拿着一柄剑就朝周玉他们所住的客栈冲,被庄府人拦住后,他便策着牛车来到了姬府外望着,当时孙浮与他对了一眼,直到现在,孙浮还被庄十三那阴寒黑暗的目光骇得心神不宁!

转眼,第二天到了。

来到姬姒身边,孙浮高兴地说道:“女郎,问出来了。”

转过头,月红再叫,“天啊天啊,我一想到刚才他那样走出来,那样挡在女郎,那样冷漠地对他们说着话,我这心都醉了。女郎,他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

她明如秋水的眸子,定定地瞟了庄母一眼后,姬姒说道:“这是周玉郎君派人送来的请贴。”说罢,她慢条斯理地拿出那华美的贴子,轻轻放在庄母面前。

荆离等人入了庄后,便是来自荆州的二流家族入内,等荆州所有的家族子弟都进了庄后,这才轮到荆县的豪强子弟。

这时,周玉轻声开了口,“此地风景如何?”

原来,她还打算着与姬姒好好谈一谈,可听了婢妇的话后,郑夫人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牛车行进时,车外,管事带着责难的喝问声还在传来,“阿姒,你在县里不是有两间米铺的吗?怎么变成庄家的了?”

就在孙浮暗暗惋惜时,姬姒站了起来,她按了按纱帽,想道:罗大头的老巢离得太远,一百里走下去,少说也有一二天,再中途折腾一下,来回要做五天的打算。五天时间,变故太多,事不可为啊。

当今之世,擅行书者不少,姬姒这一手字,虽不是如何出众难得,却也行云流水,笔法虽稚嫩,骨架却已初成,与那些书香世家的闺秀功底差不多。

花园里坐了四个年青郎君。

三国以来,天下人颠簸于生死之间已有二百余年了。这二百余年里,无数个大才子,无数个聪明绝顶抱负无双之人,在这个世间努力过,以血相博过,可他们的努力和拼搏,并不能走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