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从一辆奥迪车上走下来。

“吴非,不是没有是非,而是无事生非。看来我这个名字的确不好,一定要把这破名字改掉。吴凡,不能平凡,也许这个名字好一点。”

这双眼睛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脑子有病的母亲——杨馥琴。

“没有。”吴非直截了当地摇摇头,“宛丽,没想到我父母原来是那种身份的人。小的时候,我还为没有父亲感到过自卑,可现在……哎,人生有时候就会跟你开玩笑。当我春风得意时,她马上给我一闷棍。高考没参加,我以为会在山城生老病死,陪着母亲到百年之后了。于是,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一边在汽修厂扎稳了根,同时又在三百里大山中不停地寻觅赚钱的机会。终于眼看我就要翻身了,生活的现状有望很快改变。可忽然天降神兵,你和石叔叔来了。石叔叔诉我绝不能在山城呆了,否则有生命危险。于是,我又要去适应一个崭新的环境,一个崭新的职业,一群崭新的人。既然是父亲的遗愿,我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既然母亲有望得到最好的治疗,这也了去了我最大的心病,我可以放心去做事了。不过,我不知道你掺和进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些担心。”

“不止一次说过!他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让他她当兵或者做警察。你已经过了入伍的年纪,只好替你选择当警察了。至于为什么不是山城,原因很简单,你和你母亲的照片已经在公安部的网络上出现了,这里绝对不能呆了,必须换一个地方。你的身份证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是我的姐姐的孩子,到东海就住在我家里,户口也落在我家里。对了,现在我上班的地方也是在东海,你们离我近,我也好照顾。孩子,叔叔誓以后绝不能让你们再无依无靠了!”

但是,从那一天起,母亲的脑子大见好转。虽然还有糊涂,说话没顺序,但是她已经能分清楚“家”的概念,有时还能和远处的邻居说上几句符合逻辑的话,更不会四处乱跑只在小院子和屋里活动,这让吴非省心了不少,上班也踏实不少。

他师傅的在厂子里干了快二十年了,工资才两千八,修车提成3%,已经是厂里最高者了。其他几个老师傅也就两千到两千五,提成一律2%,他竟然给他涨到三千二,外加5%的提成!

甩了一下手臂,甩开刘胖子的小胖手,“交警的罚款你几时帮我交过?客人扣款,你哪个月没有从我工资奖金里按比例扣除?刘胖子,山城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是你让我走人的,也不是我给你找茬。九千六百块是我应该拿到的,这两年我帮你修了多少豪车,你都按照学徒工待遇没有一分钱奖金,我也不和你计较了。现在补我的工资,我自己走人!”

动车子的人叫张峰,是吴非的师傅。张峰家里有个长期病号老婆,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开一大堆药,经济上比他还不宽裕,于是他晚上总会去干些私活。比如开着客人的车子去车站拉客,开黑车等等。

吴凡心的话,这些衣服绝对不是路边货可以比拟的,手感款式都很棒,这要花多少钱啊?

“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

“唉,你这小丫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需要什么就直接告诉舅妈,舅妈马上给你买。”

“不用了,这已经很多了,估计要穿上好几十年的。”

这三年时间,吴凡没有给自己买过一身衣服,他所有挣的钱,除了母子两人的生活费之外,全部拿去还账和给母亲买补品了,哪里舍得花钱去买衣衫?上班有两套工服,天气热了他还可以光着膀子在家,不需要什么体面的衣裳。今天穿着的这一身牛仔裤和t恤衫还是宛丽送给他的毕业礼物,说是安慰他那颗失落的灵魂,弥补没有参加高考的缺憾,务必收下。

“小凡,你就会哄舅妈开心。这些衣服都是临时穿一下,不能到高档场合的。等哪天周末,我们一家人去逛街,再给你选几套体面的衣服。今天你也累,房间里面有洗浴间,你先洗个澡,我让张嫂准备晚餐,你和你舅舅一起喝两杯。”

“是,舅妈!”

吴凡刚开始喊舅妈时,总觉得很别扭,但是到了楼上,喊得就顺嘴了,一点也没有别扭的感觉。

在来东海之前,他听同学和那些打工的人回山城说东海人都很势力,也很小气,但是没想到陈欣这么热情,对他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没有半点小家子气。

吴凡不知道,陈欣和石国志结婚了十八年,生的第一个是儿子,却不幸在交通意外中夭折了。好在那时还算年轻,生了第二胎。但是个女儿,陈欣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她就羡慕不得了。本打算生第三个的,一是石国志是有公职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干部,政策不允许。二是,第二胎胎儿很重,生下来时有九斤八两重,只能是剖腹产。生完第二胎,就检查出有肌瘤。虽然动手术把肌瘤割掉了,但已经可以肯定是不能再生育了。于是,没有儿子这件事儿让陈欣耿耿于怀了好多年。前几天,石国志忽然告诉她,他在边疆插队的大姐找到了,可是大姐夫在雪崩中死掉了。大姐在被人挖出来时还有口气,命是保住了,却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造成脑神经思维障碍,说白了就是有些疯癫。他要把大姐送去治病,然后把外甥接到家里来住,而且户口也转到家中来。

陈欣一听,一点也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心的话,这不是老天爷给她送来一个儿子吗?一连几天,她高兴得睡不着觉,紧地张罗着收拾房间,又让手下介绍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帮忙参谋,紧张采购,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吴凡不可能知道,但他能感受道这个便宜舅妈的一份热忱和真诚,那是不参杂有色眼镜的。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白色休闲服,人一下子舒服很多,也精神了许多。

吴凡一直过惯了穷日子,从未花时间去收拾自己。人是衣服马是鞍,只要一收拾,他也算是一个十足的靓仔。再加上十五年无名功法的修炼,身材匀称,身上多了一股常人没有的气质——沉稳而大气,更让人觉得有大男人才具备的厚重。

走到楼下,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碟精美的炒菜,一盆香气扑鼻的汤,还有两副精致的白瓷小碗以及两双铁木筷子。这是这些年来,吴凡头一次吃别人做的饭,过饭来张口的日子。

“哟,我家小凡蛮帅的嘛!”陈欣一见吴凡换上她买的衣服,一扫刚才进门时那灰头土脸的劲儿,精神百倍,让人眼前一亮。

“都是舅妈买的衣服好。”吴凡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

“男人一定要自信,帅就是帅,没必要谦虚。你千万别像你舅舅,明明高兴的事儿也要绷着,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劲儿,活得多累……对了,你舅舅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紧急任务,已经出门了,今晚上都不回来。他让我嘱咐你,明天早晨七点半,江湾分局的人会来接你去报到。报道资料他给你准备好了,就在书房的桌子上。还说,第一天你上班没有亲自送你过去,觉得有些内疚,让你到新的地方多做事,少说话。其实,我就不明白了,做警察有啥好的?没日没夜,还有生命危险。我说让你去我公司上班,他就是不肯。小凡,你要不想做警察,就到舅妈的珠宝公司上班去,我公司里都是年轻人,美女很多的哦。而且给我们代言的明星还是现在影坛最红的名角儿,叫尹雪儿。哪天我介绍你认识她,她可是个大大的美女……”

吴凡一坐下,还没开始吃饭,陈欣便话不停口。

好在吴凡从小就领教过宛丽的唠叨,早就培养出足够的耐心和倾听他人说话的态度,所以也没有觉得烦。

“舅妈是做珠宝生意的?我可不会。那东西都很珍贵的,我听说一块小指母大的绿色石头就值好几百万,看着我就怕。”

吴凡因为想知道父亲留给他的那块石头值不值钱,在这方面还下了一番功夫,不过那也是表面上略知一二而已。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门道,要想精通一行,有的人就是花上一辈子沉湎其中,也不敢说“精通”二字。

“你说的是翡翠吧,翡翠里面学问大着呢。舅妈在那上面没有少吃亏,十年前我跟着玉石协会的人去缅甸赌石,八千万全打了水漂,弄了一堆不值钱的玉石回来,搞得我三年没有缓过劲来。从那以后,我就不碰翡翠了。即使碰,也不去赌石,宁愿花高价钱买他们开出来的石头……”

赌石是一种风险极大的投资,吴凡在里看到过,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和听行里人亲口说过。谁知道面前就碰到一位满肚苦水的失败者,这才知道书中写的风险是存在的。赌这个字,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褒义字眼,他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全都栽在其上。

“八千万!”吴凡差点要到了自己的舌头,心的话,我妈妈看病我借了十八万的债,都搞得自己三年没有吃上一顿好饭,这八千万的窟窿,舅妈三年就缓过劲儿来,他的心里不禁对面前这位保养极好的女人由衷感到钦佩。

“八千万这个数字说他多他不多,在东海滩拥有这个数字的人比比皆是。说他少,它也不少。东海近三千万常驻人口,两千万的流动人口,这么庞大的人数中,能拿出八千万的人所占的比例小得可怜。很多人还在为了一日三餐奋斗,就算是八千块钱也难以拿出来。我是看出来了,在东海滩,你要想有地位,除了你是著名学者、政府大官之外,那就要有钱……追女孩子要钱,结婚买房子要钱,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没钱人最后只能帮着有钱去数钱。小凡,你初来东海滩,不要着急。你舅舅舅妈就是你的后盾,等你熟悉了环境,想做点事情,如果缺钱的话,就告诉舅妈,我帮你参谋一下,还能帮你筹集启动资金。”

不知怎么回事儿,话题由此一转转到了钱字上。而且陈欣依旧很热心,但是吴凡却没有了心情。

对于钱,吴凡是深有体会。他就是舅妈嘴里所说的,拿出八千块钱都难的那一类人。口袋里拮据,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而且人家欺负你,你还不敢还手,生怕一还手把人家打坏了,你拿不出钱给人去治病,那窝火的日子真让吴凡不堪回,他曾暗自下决心,在妈妈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想到母亲,他的心里就更加沉重,一个字也不想说了。可陈欣说得兴趣正浓,不可能停住嘴巴。吴凡自然不好意思站起来走人,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便宜舅妈的演说。

于是,这顿晚饭从八点半开始,一直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门铃响起,陈欣这才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