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两年煤炭行业很不景气,但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一般单位真比不了人家。

今年才47岁的陆兴国,两鬓已现白发,他操的心太多了些。

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有朦胧的灯光。

在这条深约十余里的沟里,前前后后开了几十家小窑子,由里向外密密排着四个镇,西瓦窑、白石崖、刘家店、永兴窑;各占一个山头。

这大下雨的,又是半夜,要想把临时拟定的文件精神传达给几十家窑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阵儿是通知不了的,半夜又是雨天,我们是不是明天再下去”

办事处的副主任陈志民也不知刘家父子搞什么东东,还弄出这么个防洪通知来,这俩人有毛病吧黑崖沟几十年来都未发生过什么洪灾。

所以陈志民说这个话时,脸上的神情很不以为然,要不是刘弘义官大一级,他这句应付的话也省了。

刘弘义也能看出陈志民敷衍的态度,心说,自己在儿子鼓动下搞出的这个防洪紧急通知会笑掉好多人的大牙吧

但是儿子声泪俱下动了情感的描述,让刘弘义也心里打鼓,这不出事还好,真要象刘坚说的那样,那就是天大的事。

“这样,把各窑的通讯方式本子拿给我,你们去休息吧,我先给他们打打电话。”

“这种事怎么能叫刘总你来做我们也没啥事,雨下了两天,睡了两天,这根本就没睡意,我和小马去打电话吧。”

另一个副主任周保平把话接了过去,他这么说能叫刘弘义舒坦一些。

就这小小的办事处也是藏着猫腻的,主管行政事务的陈志民就稳稳压了分管后勤杂务的周保平一头。

至于会计兼出纳李响,他对这俩副主任是不偏不倚,只听刘总的话,绝不参与他们间的勾心斗角,以免给殃及了池鱼。

司机马飞是跟着刘弘义过来的,他以前是黑崖沟小车队的,部队的退伍军人,是二舅让他跟着老爸过来这边的,所以马飞绝对算是刘弘义的心腹了。

刘弘义既然决定了听儿子的建议,就下定决心当回事的办。

“老周,你和小马去打电话,主要先通知那些近沟底位置的窑主们,这山顶上有移动的信号基站,他们的大哥大应该都能打通,打通了直接念通知就好了。”

“行,刘总,我们这就去”

周保平拿着通知扫了一眼,心说,今儿不知要念多少遍这个通知,沏几壶茶都不一定够我喝。

这通知的大意不光是让各窑暂时关停一两天,直到雨天放晴,还有一条就是集中各窑的装载机,明天一早就开始从西瓦窑向下清理河沟的阻塞,堆积的垃圾是没时间运走了,直接推平,收窄河道的大水泥墩子也推平,所有搭建在水泥墩子上的小桥统统破坏,总之一句话,阻塞河沟的一切都平掉,能平的都平掉,进来拉煤或停放在河沟里的车,一辆不留的让车主开出沟去,这一两天不许再回沟。

就这些事,不知能做到哪个程度,刘弘义心里没底儿。

要说集中调用装载机和铲土车问题不大,劳动服务公司的领导说了话,那些承包窑子的窑主们还是会给这个面子的。

几十家私窑,至少有一半左右拥有装载机的,这是效率工具,平时给运输车装煤都靠它,有铲土车的少,但也能调集十多辆。

第二天一早,刘弘义就披上雨衣坐着他的陆地巡洋舰开始检查清理河沟的情况了。

别处的不敢说,至少西瓦窑是他眼皮底下管理的,29家窑子有一半以上都有装载机,还有3辆铲土车,一大早,这些装裁机和铲土车都轰隆轰隆的开入了河沟中去。

住在沟两边的居民看到这一奇景,都有些想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

刘坚还提醒了老爸,让他以劳动服务公司的名义,联系西瓦窑、白石崖、刘家店、永兴窑的镇委,由镇委派出工作人员,通知辖内居民,撤离近沟的居民,去亲朋家住一两天,在大雨未停之前,暂时撤离,也是防洪手段之一。

副主任周保平坐镇办事处,用电话联络和下发通知,他一夜未睡,打了无数的电话,念通知念的嘴唇都裂了口子,干掉五壶龙井茶,抽光三盒软中华。

司机马飞也一夜未睡,但他体质好,根本就没啥事,一早又开车拉着刘家父子沿路检查防洪工作。

以劳动服务公司下发的这个通知,其实没太大的影响力,窑主们也是看在劳动服务公司的面子上,陪着刘弘义瞎折腾,都是有钱的主儿,不差多烧一两天的油,也不差多发装载机工人一两天的加班费,能圆了劳动服务公司这个脸面才是他们要做的,至于说其它的,他们没放在心上。

至于说窑子关停一两天,倒没几个照作的,开玩笑,一两天少出几百吨煤呢,这损失谁给补

转悠了一个上午,刘弘义一直走到永兴窑,又折返回来,沿沟共出动了几十辆装载机,在河沟里推平成堆的垃圾,推翻数十道水泥墩子,翻倒的水泥墩子不能彻底砸碎破坏,就地挖坑埋地,让它与河沟地面齐平,这项工作是最费时间的,那些临时的小桥,因为推倒了水泥架墩,也就掉了下来。

这是一项破坏力很强的作业,不到下午,生活区河沟里的动静就传到了黑崖沟矿党委。

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被某副矿长问责,他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忙驱车赶往现场查看情况,一看气的鼻子也歪了。

几十辆装载机加十多辆铲土车把十余里长的黑崖沟给划分了,在大雨滂沱的这天,它们干的热火朝天。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吃饱了撑的吧”

这是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杜河川的一句评价。

杜河川一路直奔西瓦窑办事处,见到刘弘义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发什么神经还以劳动服务公司的名义下发什么狗屁防洪紧急通知,老子在这沟里住了二十几年,就从没见过什么洪灾,你这城市人要是怕死,赶紧滚回福宁去。”

他可不管刘弘义是不是陆兴国的妹夫,心里正不满陆兴国塞个人进他的一亩三分地,这时候怎么会对刘弘义客气

刘弘义也不怎么尿他这个经理,早在来之前,舅哥陆兴国就说了,杜河川没什么文化,是个二敢子脾气,他能当上这个经理,那是因为他是王铁钧矿长的表妹夫,也是黑崖沟土生土长的一个家族的代表,但也不用怕他,在黑崖沟,咱们陆家也没惧过谁。

就连刘坚都知道,陆家不光在黑崖沟有名气,就是在大西区也是小有名气的,五六十年代时,姥爷陆雄飞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最后是从大西区革委会退下去的老人一枚。

大西陆家是个较大的宗族,陆氏一脉在这里枝开叶散,几乎遍布大西区矿务局,姥爷陆雄飞这一支都不算混的最好的。

王铁钧虽是陆兴国的老领导,但他本人毕竟是外来户,要不是当初娶了杜家女,想在黑崖沟站稳脚根都有困难,又有二舅陆兴国这样实心实意支持他的下属,他才闯出一片天地。

换个说法,王铁钧的崛起,背后不无陆氏的支持,不然他未必能坐在黑崖沟大头儿的位置上,这也是他步步提拔二舅陆兴国的主要原因。

王铁钧是真有本事的人,懂权谋,有文历,是那个时代的不多见的文化人,这种有头脑有学识有胸襟有魄力的人,最终能走上高位,也是很正常的。

二舅陆兴国敬佩王铁钧,但不等于他要看王铁钧表妹夫杜河川的脸色,事实上在陆兴国眼里,杜河川连个屁也算不上。

说句难听的,明天要是王铁钧把矿长位置让给了陆兴国,后天陆兴国就敢把杜河川这个劳动服务公司的狗屁经理踢出黑崖沟。

老爸刘弘义有二舅给撑腰,当然也不会怕这个杜河川,他本来就不是怕事之辈,福宁坤武店出来的刘家人,别的不敢说,一身硬骨头肯定是有的,老爸的爷爷刘坤武在民国后期就是西梁地区侠名满江湖的大人物,只是后来国术凋零,刘家人才渐渐被世人遗忘,但是刘氏坤武拳传至今日,在国术中仍占一席之地,排名是很靠后,但不等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