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华槿写得最好的是台阁体,那是父亲教她的,原先她也是不喜欢的,总觉得台阁体太沉稳压抑了,一点也不适合她这种极难静下心来的人,就像陪着祖母念经一样,枯燥又乏味,念上几句就能睡着。

紫蓝低着头在房里来回走动着思考,半响,她道:“刚才我也是被她那巴掌打昏了头,也没注意听她们谈了些什么,这会子回了房,静下心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寻常。许嬷嬷肯定是私底下受了五小姐恩惠的,不然她不过是二房庶出的小姐,许嬷嬷不可能会这么偏袒她的!许嬷嬷为人最势利了,很会踩高捧低的。”

紫菱眉头拧成一团,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

华槿想了想,跟紫蓝说:“不用了,就隔着那儿吧。”,又见紫蓝一直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揪着衣袖,便搁了笔问她:“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年他对槿姐儿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是非对错于他而言早已经不重要了。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都不想去计较了。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该看明白的早就看明白了,我只是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杋姐儿到底是他的女儿,他怎就不能花点心思在她身上,一门心思护着槿姐儿,让人看了都有点心寒。”

华槿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她以前在父亲面前都是极没主见的,今日却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还自作主张给父亲出主意……父亲怕是该怀疑她了吧?

江擎不但是李辅矩的得意门生,还是大哥的岳父,父亲的亲家……父亲若是揭发了他,非但得罪了李辅矩大人,还会落个冷酷无情的名声。若是不揭发,父亲就犯了包庇之罪……当真是不好办。

大哥华栩今年二十四,穿着件蓝色杭绸直缀,眉目俊朗,气质沉稳。他是今年才中的进士,不久前又通过了庶吉士的朝考,如今奉旨在翰林院观政。

她宁愿毁了自己的名声把这事宣扬出去……华杋怕是猜到了什么,信了她几分,觉得心里愧疚,又不想让她发现,才会借靳东棹之名派映雪过来看她的吧,到底还是把她当亲妹妹的……

她是母亲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来自五军都督的范府,十分精明能干,是母亲的得力帮手,很得母亲信任。

白玉镂空雕花熏球里还弥漫着刺鼻的必栗香,华槿坐在妆镜前,茫然地看着镜中恬静舒雅、容貌动人的少女,只觉得恍惚不已。

华杋逼近紫菱,紧扣住她的下巴,眼神说不出的讥诮,“她善良?她善良就不会明知我喜欢他还费尽心机地跟我争!更不会仗着父亲的宠爱,不把我当嫡姐,处处与我作对!就连我嫁到靳家,她还要阴魂不散地跟来,不就为了能跟他朝夕相处吗?”

就跟华杋一样,平素对她冷言冷语的,其实心底也是希望她好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笑了笑说:“这些我都知道,母亲她也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埋怨于她。”

彩娟起身跟她告辞,华槿让紫菱拿了银锞子赏她,并跟她说:“你帮我跟母亲说,要好好养病,等我身体好些就过去给她请安。”

彩娟笑着道:“奴婢省的,夫人那儿有我们照看着,四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老爷也回来了,夫人心结也解了,相信病很快就会好的。”

华槿点了点头,让紫蓝送了她出去。

过了一会儿,华槿就去了禧宁堂给祖母请安,沅芷院隔着禧宁堂不远,华槿很快就到了。

祖母听说她过来了,特地派了身边的翠微,翠屏姑娘来门口接她,生怕她冻到,还特地拿了祖母的蜜合色貂皮大氅过来披到她身上,一群人簇拥着她进了禧宁堂。

祖母正坐在堆漆螺母罗汉床跟五弟华杰说话,祖母年逾六旬,穿着暗红色柿蒂如意云纹褙子,额间带着金银雕花紫绣抹额,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眉目慈祥,见到华槿,就抑制不住激动地起身迎了出来,“槿姐儿,你的病可好了?”

前世祖母是最疼她的……祖母总说,她长得像英年早逝的琴姑姑,或许因怀念琴姑姑,祖母总是把对琴姑姑的爱,都加到了她身上。

得了什么稀奇玩意,总是会先紧着她……母亲待她不好,祖母也会说母亲。

华槿心有所感,扑进祖母的怀里,汲着她身上的暖意,就低低地哭了起来。

祖母就笑她:“怎么病了一场,一见到祖母就哭成泪人儿了,莫不是身体还没好?”

华槿连忙擦干了眼泪,笑着说:“没有,没有,槿儿已经好了,就是见着祖母太高兴了。”

祖母呵呵地笑,拉了她到罗汉床上坐,五弟华杰怯生生地给她行礼。

华杰今年八岁,比笙哥儿大不了多少,他的生母靳姨娘在生下他没两个月就去世了。老夫人念他幼年丧母,十分可怜,就把他接到了自己膝下教养,如今就住在禧宁堂的西厢房里,饮食起居都跟老夫人一处。

他有些怕华槿,行了礼后就拘谨地退到一旁去了,祖母似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喊了他身边伺候的程嬷嬷进来把他先带了下去。

祖母亲昵地搂着她,跟她说家常:“我听说你去见过你母亲了?她的病好些了吗?看起来还是这么憔悴吗?你去的时候,她有没有为难你?如果有,可一定记得跟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华槿窝在祖母的怀里,轻轻地摇头,笑着说:“请刘伯来看过了,也喝了药,已经好了很多。母亲关心槿儿还来不及,怎会为难槿儿呢。”

她悄悄地打量祖母的神色,果真见她脸色闪过一抹疑色,以前华槿从不在祖母面前说母亲好话的……华槿假装没看见,摇着她的手臂撒娇:“祖母,我好久没吃您这儿的凤梨酥了,口馋得紧,您能让翠微给我做一些吗?”

祖母又岂有不应之理,喊了翠微进来吩咐她,还特地嘱咐道:“槿姐儿喜甜,你做的时候,多加些糖。”

翠微笑盈盈地应了,不一会儿就端了凤梨酥进来,笑着说:“奴婢估摸着四小姐今晚会来,就先让人备下了,这会儿果然派上了用场。”

祖母心情似乎不错,笑着夸翠微:“你倒是比我细心,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伺候的,否则这会儿槿姐儿还吃不上凤梨酥呢。”

翠微连忙说:“老夫人平日里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帮不了您别的什么,这些小事总要替您记着点的。”

翠微不愧是祖母身边得脸的丫鬟,连说话都这么讨祖母喜欢,华槿笑了笑,夹了块凤梨酥吃。

祖母见她吃的开心,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过了一会儿,翠屏就进来禀报,三姐,大嫂,还有笙哥儿过来了。

祖母便让人请了她们进来,行礼过后,丫鬟就端了锦杌给她们坐。

华杋目光落在了塌几上那一小碟凤梨酥上,面上露出不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