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奕去了壶山,明日回返,而后进入承德行宫。大王亲自去迎,更显诚意。”

庾康倏地抬头:“主君如何知道?”

蓟太常讲解的十分仔细十分精准,奈何元灵均还是在避风台大发雷霆,再三要求删减章程,蓟欢犹豫不决,去请示樊姜,晋室祖制不容违背,他岂敢擅自改动亵渎天威。

沈鲸骇然抬首,元灵均已高声唤进鲲娇,逐他出去。

“没什么。”刚刚说的是南境换防需要尽早盖签,另外再派朱冈押运军需粮草,但元灵均分明没有用心听。

“我看看。”樊姜取出竹帛,匆匆瞟过几眼后递给女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展现。

鲲娇从宫婢手中接过新裁的纸,细心铺开,松寒堂的音乐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这一切都显得不合乎情理,庾康拜访了这些老臣,也拜访过王师甄传庭,询问个中缘由。王师见他心存疑惑,赠他一言:莫要插手其中。

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些事情又是怎么传开的?元灵均饶有兴趣地盯着麻芳,他也心直口快之人呢。

鲲娇跪在脚边整理裙角,“主君又忘了,今日是主君与王师约定好的日子,要上壶山去的。”

眼下还是早春,寒气还未散。

珠帘响动。茂生进来了,满面通红,即便是南国,冬月的风总是寒冷刺骨。

“休想动她!”

蝉声馆不复往日热闹,死寂得只听见室内的滴漏,滴答,滴答……每一声,每一刻,都让聚集在此的众人胆战心惊,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至今未归,宫内的情况不得而知。

五年光阴逝去,朝堂的形势错综复杂,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势力在引导趋势朝向。莫名的,乞婆布满皱纹的脸再次浮现眼前,跣足披衣,疯癫狂笑,她那双半瞎半明的眼似乎能洞穿世事,看到每个人的命运生死。

耳听今冬的雨,元祐帝悠闲自得地品着茗,和庾康围坐手谈。

“主君未免也太怕殿下了。”

“此话怎讲?”惠琰不明白地看向忙着啃瓜的元灵均,明明是经由她的提醒才解开疑惑的。

青年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沉寂片刻后,他离开凭几,注视着繁丘,道:“你叫繁丘?”繁丘点头。

据说常山的覃王君薨逝后,元灵均曾离开王宫散心,又在东海逗留不归。

月氏高王的一个举动令晋国百姓万分震怒,月氏先王王后——远嫁的晋国舞阳公主上疏表明思乡之切,请赐她与大晋属臣同返故国,愿长伴青灯了此残生,高王断然不允,以通风报信叛国为由将舞阳公主和其孙女冲毓幽静宫苑,并遣派使臣出使晋国,放言南下一战避无可避,若想迎回公主,晋朝廷需割地纳贡,晋王向月氏王俯首称儿皇帝。

“明明就是画春图的……”元灵均不服气地哼了哼,眼神瞟着殿外的景色,想起送赵大郎去书学的那段日子,途中偶遇王徐回京的车队,曾听仆从唤七娘,说的不正是这位徐七娘徐春月,还以惜才为名给赵大郎写过一封表明书……原来是她,真是好管闲事。

在侍女的帮助下,元灵均从灌木丛中爬上来,在地上跳了跳,衣服里的泥土和草屑全掉出来,撒了一地,她把乱糟糟的长发捋到肩后,抱着袖子在曹公主面前站定。

“陛下怎能说这种话,陛下还正值壮年……”

“看看你身旁的人,可认得她?”

“晋国临安堪比锦官城,有春城美称,属下还听说常山国也有好景致,国都巴陵郡遍植千株胭脂红杏树,眼下虽未至花季,也有枝叶覆苍穹的壮观巍然,郎君可要去游览?”

不知道皇帝所想的徐皇后抚摸着金玉堆叠的发髻,心中划过一丝暖意。既然选择的是不易之路,但持之以恒终有报的。她凝视着香案上的紫金香炉,若有所思。

在没有胄裔的晋室,皇女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可亵渎的尊贵身份。李家背叛在前,公主死后又妄想寻求镇国公主的身份继续庇护李氏家族,常山王岂能如他们所愿,她可怕的报复心曾令世家忌惮。

于国家而言,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公主,已经具备足够的能力成为他们期冀的后世之君,尽管想法大逆不道,但党争造成的混乱让百姓们不得不抱着这样的幻想,但就在今日,他们的幻想已然破灭。

“好了,你们且先退下吧。太女——”徐皇后吩咐太女带领众人退出后,嫔妃也一一告辞回宫。

时隔两年后,曾为文人楷模的儒士庾康再一次位列朝班,引起朝堂轰动,皇帝的复用态度暧昧不明,朝廷老臣各怀心思,暗暗揣度起圣意。

徽濬没料到会对方如此爽快,立即拜谢,挥手示意他的随从们跟上。

她思考事情的方向永远和别人不同。她有这一举动,也不是真的为了看相,只是觉得很有趣,又感觉心中不安想寻找寄托。

“狠心的孽障,就不能为母亲哭一哭,她可是你我的母亲啊。”令宴记恨妹妹的铁石心肠。身为人子,她怎可以不为生母的逝世而伤悲。

“哦,要去哪里?”

赵大郎再出来时,元灵均喝了一肚子茶水,赵大郎行色匆匆,只塞给她一包铜钱,仓促得一句话也没顾上交代。

驿官立即找到驿丞说,有个女孩身上佩着一块白玉鹿。驿丞听说此事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还不忘带来一篮精致的小食和点心。

真是大胆之人啊。

凤凰宝琴是元灵均向父亲索要的赏赐,那张琴本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只是时至今日,她对母亲和三姊密谋之事无法原谅,凤凰宝琴也就一直带在令宴身边。

元灵均刚和村里的小孩摸泥鳅回来,额头、脸颊、浑身都是稀泥,连长发都滚成了的泥棍,一条条粘在后背和前胸,王师甄传庭一走,她就立马露出了原型。

山顶有一处开阔的山崖,元灵均常站在崖上远眺,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怎么也望不到头,暂时寄身的村落元灵均更是一无所知,身后却总有一个圆脸的胖男人跟着,虽不是尾随的贼人,但时刻被监视的感觉让元灵均觉得无论到哪里都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每当元灵均冲他做鬼脸,圆脸男人就飞快地消失在山下,绝不敢回头。

对着橘色火光,元灵均的手掌瘀血,肿胀十分厉害,甄传庭默默叹息一阵,取过调配好的药草汁涂抹在伤口,甄传庭非常清楚,眼下这个孩子的处境是如何艰难。她这双手更应该搦管掣剑,如今却十指布满薄茧和倒刺,以及大小深浅的豁口,是做农役时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