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愁死的鲲娇垮着脸:“主君肖想这些,不怕言官把含德殿的石阶踩平了。”众侍女掩口而笑。

巴陵的女人却抛头露面,并且随身携带利器,如果有男人出言不逊会遭到女人的教训,巴陵官府也不会因行凶伤人的罪名拘捕女人,反而逮捕定罪于男人。

“在下有一个问题可否请教尊驾。”麻芳问的自然是元灵均。

元灵均猛地睁开了眼睛,摸了摸冰凉的额头。果真又是噩梦,还好只是噩梦。

等笑够了才催促宫人服侍,小内侍趴在脚下作人凳,宫婢取出鞋袜与她穿戴。不多时,一群服色各异的宫人出现在对面的小径,急步过来,直走到元灵均的视线中。

元佑帝转向渠奕,目光恳切,“朕就将元灵均托付给你了。从此刻开始,她已是你的妻。”

徐皇后快步出来,内侍低声奏禀:“中宫殿,宫门司阍报,常山王在外叫嚣,如不允她面圣,将率百万之众踏平临安。”

“先生,您怎么了?”

南朝仲冬,天降暴雪,灾害波及多国,他膝下唯一的皇子恒在狩猎返途中坠马身亡,南山后继无人,徐家对东宫位势在必得,朝臣极力推举徐后之女,几位公主都有母家依靠,唯独半途归宗的灵均身份尴尬,无母族依靠,无亲友依恃,元祐帝为保全六女元灵均,将她寄养在无一儿半女的贵嫔樊姜名下,樊姜可凭一己之力护佑元灵均,保证抚育其成年。

小丫头挺记仇的,该不会她是为了报复才强行与自己联姻。元灵均抽抽鼻子,一副“就是讨厌你,我们互相生厌好了”的模样,还偷偷朝他挤眉弄眼。渠奕故作没瞧见,其实他一一看在眼里,但笑不语,手指轻抚垂在膝边的一组佩玉。

天宝催促,说是时辰到了。渠奕负手立在庭阶上,望了眼天色,“陛下允我下榻于此,也不急在一时,主君哪时想起要召见臣了,只需让人通传一声。”朝前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来,转头对满脸羞红的小侍女吩咐,“不用膳的习惯不好,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送过去。”

“这么多,里面装的全是吃的吗?”说着元灵均要打开盒子瞧,老嬷嬷怕客人感到难堪,赶紧把盒子抱下去,元灵均扑了空,不满地瞪着她,“这都不行啊。”

繁丘摇头,“没有,我一直在屋外听乐工奏琴。”

“我并非意气用事,在东海我曾察过账簿,漏洞百出,明显是做过了手脚,只是苦于证据不确凿一直不敢确认,直到见驾前遇到了六娣。”

“陛下息怒。少君只是脾性如此,其实本性不坏。”

大冷天居然跑到如此高险的地方看红梅,儒士一定是疯了。对鉴画一窍不通的元灵均暗暗咋舌,从女宾的交谈中得知,徐春月临摹的是般石画作中的代表作。

“可可你说的正是我的坏话啊,公主殿。”元灵均学舌的样子甚是滑稽,逗乐了一众宫人。宫人们不敢笑出声,纷纷低下头。

“陛下!”茂生倒不是吃惊,只是觉着陛下提起此事为时过早。

元灵均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她在酒肆和徽濬用膳,然后京兆尹的人就来了,刚刚还在京兆尹家小女儿的兰房里吃枣糕评茶,转眼又被传唤进宫。

一名披头散发的华服少女脚踩压在少年人的胸口,抡着巴掌揍人。少年的家仆惧于此女威势都站得远远的,瑟缩着挤在墙边,他们的少主人已经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无一人敢去阻拦。

“陛下怎么了?”徐皇后平静地望着他。

“父皇,您看六姊又做了什么。”陶公主气得跺脚,回到灵堂内对元祐帝一阵痛诉。

响晴的京都天空蓝的不像话,主街两旁挤满了来送别的黎民百姓。再过一会儿,邕国公主的棺椁灵车会在此经过,他们一早便等候在了这里,想要送这位英勇善战、深入体恤百姓疾苦的帝国公主最后一程。

太医反复交代掌管膳食的女官注意陛下的饮食,元祐帝嗜辣,饮酒如水,实在不是好习惯。言罢,他扫视了一眼密不透风的大殿,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皱起眉头,“人杂气浊,不利陛下休养,还请太女公主改日再来视疾。”

庾康满腹都是心事,举步走出了静思堂,双手拢在袖中,摸到一块绢帛,陛下昏迷前下达的调令,命他回京待用。

“你知道我要去临安而不是别处,实在会让人多想。为何要与我同行?”路上行人又不止他们这一队,元灵均不解,看看九万,示意他不要太紧张,又看向青年人。

要想知道缘由,何不亲自去问一问,细想半刻,元灵均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朝老妇人走去,在一旁的草席上盘腿坐下,毫不拘谨,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今日在此重逢。

小女儿躲开她的手跑出去,回过头狠狠瞪她,“我有名字了,我姓元,名灵均。”

“六娣,我等你许久了,怎么才来。”女子唇边绽开一丝苦笑。

“托徐娘子写的表明书。”赵大郎道。

元灵均赶紧走出寝房,找来一个驿官,“让你们驿丞来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你就是赵大郎?”

元灵均如得赦令,起身退出几步,朝上座方向拱手一礼,准备退回寝房,甄传庭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喊住她,“别着急走,过来坐下,为师有话说。”他叩着木几,示意到面前来。

“常山王好乐,对宫下乐伶多有恩赐奖赏,这条路径最为合适。”当旁人问起他为何如此执着地做这件事,钟翠管这样解释道。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房内焚有艾草,烟雾缭绕,气味浓烈到刺鼻,不少蚊虫为了逃命嗡嗡逃窜。元灵均用力吸了吸鼻子,打出几个喷嚏。

他俩早有婚约。严玉管在月前同阿娘去镇上探亲,恰逢长嫂产子,店铺上人手缺乏,她和阿娘留下来照看一段时间,耽搁至今才归。

“仅仅是因为我路过此地,无意中看见你了,还是看见你在哭?”

元灵均早就发现有人,听见傅伶仃沉着冷静又精确的回答,她盘腿坐起来,嚼碎了平果皮吐在湖水里,几尾红色小鱼很快围了过去。

他看见自己哭,就会告诉另外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崇阳殿,麻烦接踵而至。

“哼,你死定了。”

对方的霸道无力让傅伶仃感到一丝厌倦,他尽力冷静下来,恢复一贯清冷不屑的表情。他改变主意了,想要作弄作弄她。

傅伶仃肆无忌惮地扫视少女全身上下,扁扁嘴巴:“身材平平,姿色也不过尔尔,还没来天癸吧?”

“是,那又如何?”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通脉,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见少女懵懂无知又全神贯注的样子,傅伶仃接着补充道,“室妇十四初潮至,为天癸水。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样子长得不怎样,气性倒不小,令堂难道没有教导过你,见到比自己年长的人要先行执礼问候。”

元灵均慢慢张大了嘴,不满地瞪住对方:“满嘴胡缠。喂,报上你的名字。”

傅伶仃略略施礼,“在下傅姓,双字伶仃。娘子要寻报复就来结绮堂。”

又一个靠美色混饭吃的。

“哼!记住了。”元灵均起身欲走,双腿已经麻木发软,惊呼一声跌坐下去,一股热气至小腹直冲头顶,圆润的双颊顿时变得滚烫而通红,紧接着,鼻中一热,红色一点点溅落在衣襟上。元灵均傻了眼。

众臣齐聚议事,为南境增防一事。对朝廷而言,北塞月氏危害最大,但对常山来说,不仅要防备东海吴国的偷袭,鹤拓的威胁也让人夜不能寐,常山遣往南境的间者传信,鹤拓的军队大部分调离了京都,近段时间还在民间大肆招募工匠,似有大动作。武将们对此非常敏感,鹤拓的一举一动都意味着要趁乱入侵常山。众臣建议,增派军队,严加防守,千万不能在这种混乱时期让鹤拓有机可乘。

樊姜迟疑不决,一些心腹武将明白她的忧虑,一旦派军前往鹤拓,她的计划便会推迟。

一番激烈的讨论下来,天近暮色,殿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林缜从议事房出来,负手立在廊下等待雨停。

年老的丞相望着房檐淌下的雨脚陷入沉思。常山的雨总是这般温柔,而实际上呢,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林相。”

老丞相扭头,一位憔悴不堪的年轻人从回廊而来。

“庾中书令。”

正是赴任不久的中书令庾康。前些日子林相前往南境解银,一直未能拜访,此时有幸见到视为表率的一朝贤相,仰慕之情溢于言表,不禁向老丞相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