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妙龄貌美的小妃嫔早就在等候,报了身份后,沈淑昭被赐座在客席上。

眼见太后一直在打理着花卉,沈淑昭沉默下来,眼观鼻而不动。弄了半晌之后,太后才慢慢放下手里的剪子,对着她说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公主,”沈淑昭转过身来,想说些什么,顿了顿终究还是说道:“殿下今日送我们回清莲阁,其实是为了让小女子等人和宫女免受太后责罚吧?”

沈庄昭点头称是,她现在对长公主可是十分有好感,太后那晚指明了会选自己为皇妃,照这来说,她可是被自己未来夫君的亲姊所解围了,而且还是如此容貌相当的人,此时恨不得马上留下她来闲话家常。

沈淑昭忽然对前世的自己感到感慨万千,刚刚入宫,后宫就是这副阵营鲜明的情形,而自己又是以太后为首的纯妃身份高调当了一宫主位,想要自立门户和不被陷害实在是难上加难。

令嫔眼见她这样立刻开口道:“你别太拘束,倒显得本宫有多严厉似的。本宫今日正午前来拜见太后,正好遇见大小姐她们出来,闲聊了几句就兴致上头,就一路走至了这里。”

说着,她把目光微微移到沈淑昭身上:“儿臣还有一些余事尚未处理干净。”

惠庄她们和沈淑昭同时愣住了,绿蓉向沈淑昭问道:“二小姐,这怎么办……”

沈淑昭闭上眼睛,这么多一幕幕的场景,她很久都没有再敢去重温了。

而此刻太后老谋深算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淑昭越来越不安时,太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冷眸一转,眼神似射出一把犀利的剑般,直直盯向她道:“你——果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淑昭略微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些长公主的字,不由得从心里生起了些许同情。

于是王献躬身说到:“奴婢等定会伺候好二小姐,把所有吩咐全数做好,让二小姐如身处本府。”

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沈淑昭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恨意。

只见那个宦官很快走过来,对着面前沈府的三大泰山拱手敬道:“官宦高德忠见过沈太师,愿太师及二位夫人安泰,今日下臣特奉太后旨意前来接三位小姐入宫。”

难道孝昭以为自己当着淑昭的面在老夫人那里落下风,就没有办法不让一个庶女出身的人入宫吗?更何况庶出身份不入宫本就无可厚非,而沈泰生已经同意了……

这时旁边的老夫人也跟着开口:“你嫡母说得对,我这里也有些多余的婢子,手脚干净又勤快,正好可以过来伺候你,也顺便可以帮你小心那些心思不正之人。”

此时的沈淑昭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大夫人柔声央求道:“阿母,即便如此我还是认错。阮二娘是不对,可是她辛苦存了数年的私钱,都拿来给女儿买了这一块玉,二娘不知道玉好不好,可女儿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仍然将它视作最为宝贵的东西,求阿母不要怪罪女儿,更不要怪罪阮二娘。”

碧儿微微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直到旁边有个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才回过神来马上谢恩。

这个觉得自己中了天大好运的碧儿,此时终于露出了她进二小姐院里来从未有过的喜色。

陈世立刻做礼:“臣告退。”

梳发的动作微微停了下来,半晌后张妈妈才安慰道:“夫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提起也只是徒增忧伤。”

“既然如此,”老夫人低头对着青瓷茶杯里的茶呼了一口气,“那就等他回来吧。”

而那个“八望”便是它们在不同地区的分支家族,其历史之久远、身份之显赫,是连皇族卫氏都不能列进去的。

主动抬眼的时候,却发现之前卫央早早就侧着头望着她了。听见沈淑昭如此说了之后,卫央对面前还稍有羞涩的她莞尔一笑,便对步舆外的人说道:“起步去建阳宫,转角处择另一条路走。”

几个大力宦官又重新将步舆往肩膀上扛得更高,转了个弯子,就朝着皇后离去的一样的分叉口方向走去。

一方步舆内,正好容得下两个女子并身坐着,沈淑昭紧紧贴在卫央的身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这是多久没有和一个女子这么近相处过了?

前世里,就连她和梅妃都没有那么近过。冬至里每一次赏花,大雪纷纷时她总是撑着伞,慢慢地走在那个人的身后,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手持着暖炉,看着前方披着嫣红织锦斗篷的女人慢步行走于雪地之间。

而那个总是多愁善感又稳重的女人,却在最后和太后一起背叛了她,赐她毒酒而永入黄泉。

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情感都湮没了,先于饮下那杯毒酒之前,重生后而再无那种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是这对前世一直都有执念的她来说,这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怎么了?”

卫央的一声问语,语气轻柔,唤得她回了头。

沈淑昭瞥见的是卫央微微担忧的脸,而卫央接着问着:“你好似有些不舒服?”

沈淑昭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是流露出如何的悲哀,她尴尬片刻,才回说:“民女身子近来有些不适,但的确无妨,承蒙殿下关心。”

对面的人默然地看着她,随后卫央轻轻别过了头说:“嗯,你珍重好身子。”

步舆一步一步地朝着建阳宫的方向走去,自那最后一句话之后二人再无说过什么,令人心安的冷香一直萦绕在沈淑昭左右,让她渐渐平复了心情,不知为何每次待在长公主的身边,她都觉得能定下心神来。

这般天子皇姊、太后长女的高贵出身,是沈淑昭一生都祈望不来的,那样即意味着不必去想着算计,不需要去与谁相斗,只要在成年之际择一位同样尊贵的好夫婿出嫁便是,然后白头一生就好。

一时间想到这儿她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卫央,世上竟有与沈庄昭一般皮相出众与高挑的人,怎么前世就这么一点风声不漏地出嫁了?如今想来那一场盛重得堪比册封皇后的大典,反倒更像是对她的一种愧对的补偿。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沈淑昭的心头更添了一份觉得同情。

长公主,真的就这么匆促嫁人了吗……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就这么简单吗?就这样就离开了吗?

她不得不承认太后真是足够狠得下心来,仓促地让长女做了联姻的对象,好来换以后的平稳,沈淑昭在心里摇摇头,对面前的这位美人感到万分可惜。

她长久地望着卫央的侧颜,即使自己知道了她日后的命途,她也不知道该对长公主说些什么,只能这样一直看着她,好像就能弥补什么似的。

许是察觉到了沈淑昭的目光,卫央回过头来,眸中如一横长烟里平淡不惊的湖泊,落在了沈淑昭的身上,而且打量着她,因着身高所以沈淑昭被卫央居高临下地对视着,半晌后沈淑昭觉得心虚而自己移开目光。

可是身旁的人却开口了:“不知二小姐在看孤什么?”

沈淑昭沉默一下,随后信口开河地说道:“……殿下,嗯……果真无愧为皇族第一美人,民女早在宫外就有所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实在是觉得三生有幸,所以才会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