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柔垂头弯唇,经她一提醒,苏沛然倒是眼尖许多,一眼看出苏妙然孤身出来的古怪,不过苏妙然到底是厉害的,三言两语就避重就轻地挡了回来,回避了自己不带侍女的缘由。

“劳烦姐姐。”江亦柔道了谢拔腿就往院子里跑,一进去却见一抹娉娉婷婷的纤细身影立在院子里头仰面看着墙上的枝蔓。

这话里头分明含警告指责之意,苏妙然身为闺阁小姐,在外府做客却孤身游荡,实为大大的不妥。

说得倒是义正言辞,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青衣婢子掩嘴轻蔑一笑,暗道这纪家公子看起来通身的好气派,却到底是商户出身,铁公鸡模样,一件衣服罢了,哪里值得他这样心疼!

纪连宋与太子等人一一见了礼,园内众人一见到他神色各异,其中有一人的目光尤其森冷僵硬,那眼底深处的杀意似恨不得啗其血肉。

众人呆了一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苏悦然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当即起身道:“劳烦各位看看座位旁边有没有那块玉佩!”

苏沛然苦笑了一声,真是防不胜不防……

几位少年郎君原先见是两位闺阁女子对弈,存着些看热闹的心思,并不以为意。看着看着却发觉这棋下得不一般,谢家六小姐下棋谨慎聪颖,比起一般女子已要好上许多,而对面那位苏五小姐却有些令人惊讶。

“主子?”辞霜向前一步,气息有些不稳。

苏白捏紧了拳头,神色冷凝,素来谦和沉静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含了一丝怒shubaojie气。苏枫坐在他旁边,察觉到他异样,抬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以目示意,要他切莫冲动。

众人刚刚落座,忽有一人道:“咦,这儿怎么臭哄哄的?”

女子的手柔软细腻,还带着暖暖的温度。三儿伸直蜷曲着的手指,在江亦柔的手掌心轻轻摩挲,看着江亦柔,眼里带了一丝浅浅的笑。

苏悦然遥遥望着低首默zhaishuyuan然的苏沛然,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这丫头,一如从前,还是那样的倔……

乐平公主转眸笑睨向谢云芝:“堂妹,有段时日未见,你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苏家一行女眷抵达后花园时,谢家人早已经到了。江亦柔略一抬首就望见了坐在最上前位置的苏悦然,她生着细眉长眼,双唇轻抿,正端着茶杯望着身旁的少女微笑。江亦柔对苏悦然的印象不深,这位苏家二小姐给人的感觉向来如此,垂首静坐,不闻外音,与沛然那般孤高绝尘不同,这女子本身便是一色极淡的水墨。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轻轻抚了抚脸,凭自己的姿色,要赢得那些个皇子的青眼自然不会多难。

分明生得如此凶恶,一开口说话却很是谦恭谄媚,着实古怪。

刘氏,丝毫一点也不在乎苏云堂这些女人的事儿。

苏云堂眯了眯眼睛又睁开,然后干脆扭过头对着苏欣然道:“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胡闹,这样子哪里像是大家闺秀了?”

苏沛然被她一扶,突然浑身一软,半边身子都倚在了她身上:“扶……扶我回去。”

话是这么说,苏妙然心里头全不是这样想。她觉着凭苏悦然那点姿色,抓不着太子的心,加上苏悦然还心无城府、天性愚钝,自然是斗不过太子府上上下下的女人。

“啧啧,”纪连宋松开轻压着枝条的手,转身望着眼前的少年道,“辞霜,依你对那位左护法的了解——他会怎么处置笑千金?”

纪连宋别过眼去看地上那片碎花:“我待不久,苏沛然的药你快拿来给我看一看。”

江亦柔在旁觑着苏妙然弯着嘴角与包文海说笑,想起上回她在后厨院子里说的话,若有所思。

春桃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假山石内的三人面面相觑,一阵愕然。

苏沛然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垂头低低道:“我虽然病了,但人还是清醒的,一个人待我是不是真心,还是知道的。”

“哎,我还没有说完,其实,我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

琴音戛然而止,萧静姝神色一黯,自然能领会他话中意思,起身抱了琴,盈盈一福身退了下去。

“那个丫鬟头上戴着的更好看!”苏欣然眼睛一亮,看着的正是江亦柔的方向。

样貌比起一母同胞的苏清然是要差了许多,不过这两姐妹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娇纵跋扈。苏清然讨厌沛然是因为她心以为沛然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老太太那儿的宠爱,苏清然讨厌沛然就完全是受了长姐的影响。

江亦柔噗嗤一笑:“哪用得着掏心肺那样吓人?大哥只帮我烧几桶热水便好。”

彼时,帷幔里头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着咳着又转为忽长忽短的急促呼吸,仿佛喘不过气一般。

“你这模样生得的确是好,不过既然是纪公子定下的人,就万万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来,若叫我知道,就算是要下了你姑母的脸面也会将你赶出苏府的大门!”

眼见那三人突然离去,江亦柔站那儿一呆,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手中的玉佩来,这……是怎么回事?

华服男子听她这话,微怔后浅浅一笑。

马一时受惊,当即长嘶,猛然抬起蹄子,惊惶地前后跳跃,那人骇然高喊:“殿下当心,有暗器!”

纪连宋嘴巴一张想说话,却又咳起来,咳得脸上红潮更浓。

玲珑双眸一黯,收回了帕子。

江亦柔知道以纪连宋的为人肯定不会赞同自己这种放虎fuguodupro归山的轻率做法,但是就算是历经深思熟虑,她知道自己还是会这么做的。

玲珑咬唇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是奴婢适才不小心给撞到了。”

江亦柔突然明白过来,皮笑肉不笑道:“纪公子可真是贼心不改,没想到我江亦柔一没绝世姿容,二没出众才学,也能得纪氏少当家的青眼。”她话音一顿,露出一个柔软清丽的笑颜来,看得他险些失神:“纪公子,你没瞎吧?”

“若是安老板方便安排,不知今晚可否?”

安秉荣举起高高肿起的右手:“贱人,给老子站住!”

安秉荣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不要紧不要紧,我不会让你见到的,他受他的苦,你安心在我府上享福便是。”

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旖念。他一抬头,看到那娇娘子的兄长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也不知怎的,背脊上突地渗出丝丝令人发麻的寒意,一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头儿来回看了眼前这三人半晌,发出一声狞笑:“一个破山郊里头,竟出得了这么些个可人物什,当真是奇了,看来这地方风水不错,你们之中,哪一个是小梅?”

过须臾,纪连宋望向窗外一角墨蓝的天空,感觉有轻微的夜风穿过来,覆在面上像丝帕的一角来来回回地掠过一般。他侧过头,目光从窗外转而落至窗台上的水仙花,落至窗台角落里一团小小的棉絮,又落至那只剩下半边的恬静睡颜,眉梢一动。

纪连宋也是一怔,看着她不说话。他确确实实是中了毒,这还是笑千金亲口警告他的,可是他这会儿也是确确实实不怎么困乏。

“妹子,我跟生哥去给纪大哥煮点粥,你在这陪着他说说话吧。”小梅说着就把水生往外拉。纪连宋本想说自己不饿,见小梅跟水生已经出去了,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来。小梅

江亦柔虽然真的是很想很想一掌将这位纪大公子拍成一个饼,但考虑到当前的处境和这两颗果子,她干笑一声,终究是忍住了。

这时候,她手背上一暖,被人往前带了一把。江亦柔知道是纪连宋,内心稍定,努力地盯住那一片月白色的袍角游了过去。岸上那些细碎窸窣的人声渐渐远去了,眼前的光晕愈来愈暗。江亦柔下意识游快了些,她跟纪连宋游到了水底的石道之中,另一头就是湖,只要游出这条石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