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生过痘还好,正因为生过,才能想象自己无意吃过什么样的东西。

傅宸注意到了,齐策离开后,他关切地问齐简:“有心事?看你神不守舍的,若身体不舒服,不用强撑着陪我们,我跟世子随便坐坐就好。”

父母年轻了几岁,依旧是长辈,她那几年的阅历也改变不了女儿对父母的敬重。

傅容可不想试探徐晋纵容她的底线。

徐晋不动,盯着她问:“听你的语气,识破对方身份了?”按道理,他在信都没什么熟人,只有郡王府这家亲戚,逢年过节在宫里会遇到,她只有听出徐晏兄妹身份,才能笃定他瞧见来人便知晓对方姓甚名谁。

傅容垂下眼帘,实事求是辩解:“先说王爷藏身之事,王爷出于安危本欲杀我们兄妹灭口,王爷留我们性命,我们看似该感激王爷,但我们兄妹上山游玩,平白无故遭此横祸,王爷真若杀我们,与匪盗有何区别?”

傅宸也没起来,笑着看妹妹耍气。

梁家是武学世家,就算梁通不当官,凭他梁家嫡长孙的身份,也是配得上自家女儿的,就是梁通体格健壮,都是从武,却比傅宸齐策壮了一圈,也不知道女儿瞧不瞧得上……

看个头,是,傅家的三姑娘?

傅宸怕傅宛尴尬,早就备好了借口:“梁家突然派人喊他们回去,多半是有要紧事吧,不过听传话人的意思,也不是大事,母亲不必担心。”

傅宛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男人低低的声音也因这份亲近变得像情人间的临别惜言。傅宛听出了他的恐慌担忧,不知为何就信了他,不再挣扎,低头等他继续。

又被发现了?

傅容恬不知耻地笑,拉着梁映芳站了起来:“走吧,挑房间去,今晚咱们两个睡一屋,上次你教我的那套动作挺管用的,我都长高了,你还有别的招式吗,比如说……”凑到梁映芳耳边悄悄嘀咕。

梅香挑帘进来,就见她家姑娘躺在前阵子特意吩咐绣房做的一人多长的软垫上,两条腿高高抬着,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有规律地交替动作。宽松的浅绿纱裤不知何时褪到了大腿根处,露出美腿修长匀称,白皙如玉,可爱的小脚丫似乎只有巴掌大小,淡粉指甲干净亮泽,比任何蔻丹都要吸引人。

傅宛已在堂屋等她们了,“快去洗洗手,要吃饭了。”

可惜傅宛听说后直接把傅容梁映芳叫了回去,只让傅宸做好东西后派丫鬟送到后院。

傅容现在最喜欢听人说齐策的坏话了,特别是当着姐姐的面,马上附和道:“看着君子似的,没想到气量这么小,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事情还未定下来,女儿又小,齐夫人不好明说,临时编了个借口:“你祖母喜欢傅家姐仨,今日见到人又跟我夸了一番,阿竺你跟她们亲近,趁咱们园子里牡丹还开着,过几日再单独请她们姐妹来咱们家玩吧,好哄你祖母开心。”

意识到小姑娘对自己起了心思,齐策不再看傅容眼睛,言简意赅道:“我与令兄等人作了几首贺词,正欲送与祖母过目,三姑娘若没有大碍,我就先走了,那群家伙还等着祖母选出魁首。”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顾娘子的徒弟,听着好听,其实跟丫鬟差不多,前几年根本学不到真本事,再说整天雕雕刻刻的也没意思,金银珠宝过手就是旁人的,实在不舍。而傅家三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将来是要跟着三姑娘出嫁的,运气好了当个姨娘,差了也是管事媳妇,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

傅品言夫妻并没有将女儿真实病情传出去。

一晚连续两次滋润,第二天早上乔氏娇艳得如枝头海棠,无需脂粉已是人间绝色。

徐晋笑了笑,“还算聪明,既猜到我身份,就该知道泄密的下场。看你这身打扮,在主子面前应该有些体面,但你要记得,你家老爷只是个四品官,真若犯事,我自有办法摘了他的乌纱帽,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救的了的。”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因这个小坑因它不停提醒她害死弟弟一事不吃不喝,母亲磨破嘴皮也没哄好她,父亲一气之下将她关在屋子里,只给一日三餐,当天晌午她就坚持不住了,将一桌菜吃的干干净净,从此开始琢磨如何去掉那个坑。

兰香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身子,知道傅容情绪低落,专拣好听的说:“姑娘,葛先生配的玉雪露真好,你看之前结痂的地方,起初有点粉红,现在跟旁处差不多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恢复如初。”

“哥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后面傅容震惊之极,只凭几眼就断定她身体有疾,这个葛川到底是说瞎话呢,还是真神医?

傅品言却不在意,笑着拦住妻子:“算了,她不想起来就让她多赖会儿,咱们先吃。梅香,你把姑娘的早饭端过去,告诉她只能多睡一刻钟,再迟今天就在家里待着罢。”

婚后两人如胶似漆,傅容嫁给徐晏的时候,姐姐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谁料没过多久,姐姐的大丫鬟白芷也害了喜,跪到姐姐面前求姐姐准她生下那个孩子,直到那一刻,姐姐才知道白芷早就爬上了齐策的床。

乔氏虽然担心女儿,奈何正房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小儿需要照看,便点点头,伸手去领傅宣:“宣宣听话,明早再过来看你三姐姐。”

“把花钿去掉。”徐晋突兀地提醒。

傅宛看向傅宣,傅宣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吃的,便道:“端壶花茶过来吧,我有点渴了。”

傅容应下,领着兰香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解了手,傅容去涂手霜时顺便照了照镜子,见弟弟戴的梅花有点歪,忍不住想扶正,快碰上又放下胳膊,反正都是家里人,歪点就歪点呗。

“我先走了,一会儿你慢点走,别弄洒了。”叮嘱兰香一句,傅容自己朝花园走去。

却没想走到月亮门前,里面冷不丁转出来一道身影,四目相对,两人都吃了一惊。

傅容最先回神,退后两步,有些防备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徐晏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身桃红褙子的小姑娘,莫名心疼。

上次看见她,她一身白裙,雪肌玉肤,明眸似水。眼前的她个子高了,身段更纤细了,容貌更美了,可她瘦了太多,原本略显丰润的脸颊清减下去,一双水眸带着提防,像是受过伤的幼鹿,看得人难受。

“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利索了?”他情不自禁地关心。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温柔,眼泪来的毫无预兆,傅容急忙转身掩饰。

她怎么就哭了?

眼前的徐晏,不是新婚期间背着她逛园子的相公,不是晚上给她洗脚早上替她描眉的相公,也不是在她跪了一天祠堂后体贴为她按揉肩背膝盖的相公。他只是个陌生人,不是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不是那个虽然护不住她却比父亲哥哥更宠她的男人,她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该在他面前露出来。

是她决定不要他的,那就不该再眷恋他对她的好。

“你到底是谁?”摘下发间梅花顺便擦了泪,傅容背对徐晏道,冷了语调。

徐晏眼前还是她落泪的可怜模样,那一瞬她看他的眼神,好似有无数委屈要诉,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到他怀里般,可就在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时,她飞快转了过去。

徐晏苦笑,除了委屈,其他的一定都是他的错觉,她都没能认出他,又怎么会投怀送抱?

“三妹妹,我姓徐,字云升,跟令兄是好友,方才在书房看书累了,出来透透气,正要回去。”徐晏温和地道。其实他是趁傅宸出去时偷偷溜过来的,本想去花园里碰碰运气,走了几步又觉不妥,万幸苍天可怜他一片忧心,终究给了他见她的机会。

傅容疑道:“我哥哥怎么没陪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擅自跑过来的吧?

徐晏面现尴尬,不太自然地道:“他有事先行了一步……三妹妹,我,之前我与你在竹林寺讲经院外有过一面之缘,今日重逢,惊觉妹妹清减不少,我身为半个兄长,心有不忍,还请三妹妹好好照顾自己,早日恢复康健。”

傅容对徐晏哄人的手段很了解,这人脸皮也厚,才见一面就喊妹妹,前世她听了如此明显的讨好,心里真是美得冒泡,只是眼下,为了徐晏好,她免不得要狠心一回了。

“原来是世子,你我不熟,我实在当不起世子一声妹妹,更不劳世子如此惦记,传出去恐惹人非议。我哥哥书房在那边,世子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冷着脸往前走。

“三,三姑娘!”短暂怔愣后,徐晏快跑两步拦住她,低头看她眼睛,呼吸微乱:“你说的对,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向你赔罪,你别生气好吗?”他太急躁了,她又不知他倾心许久,第二面就如此热络,她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风流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