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镇南跟水六斤水七斤的比试,那边的长辈也全都看在眼里,而人人看到的却是不同。水大木看到的是,阿姐家的孙女婿就是不一般,其他多家的家老看到的却是一个野小子瞬息间就能把疍人的下盘腿功学个七八。

水灵儿这些日子来已经接受了新身份,大大方方的开始照顾林镇南的起居,也不时对林镇南想一出是一处的德行多加娇嗔。这时正要紧着拉他,却见祖母看过来继而摇摇头,口型是“让他去”的意思,水灵儿虽然不明所以,也就让他去了,随手接过林镇南脱下的外衫,折好抱着,继而指着山本一夫让他近前去照应,就随着祖母往一边族中长辈驻足观看的一条船上去了。

宁中则看看父亲,看看师兄,两人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疑惑,便说道“阿爹,昨晚我见过凶手,没看到样子,但是听到了他们的话。”随即絮絮叨叨的,用少女特有的表述把自己的奇特经历讲述过一遍。

宁中则与水灵儿相交日短,但姐妹情深,惊闻水姐姐的父亲如此惨死,心中激愤,那是恨不得立时提剑就下山去的。岳不群的想法则略有不同,岳不群对水灵儿有淑女之思,可多的也有身为华山大弟子对华阴知县女儿一缕不可说的觊觎,如今其父已死,水灵儿已经不再是华阴县尊的女儿,只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姑娘,自然比不得这个身边天天粘着自己,还没长大,但父亲是华山掌门的小师妹了。但岳不群是真心真意要为水县尊报仇的,这完全出于身为华山子弟的傲骨。

华山在剑气之争之前,高手众多,人才辈出,上承全真教在北方的郝大通道统,下有嘉靖爷崇道时收罗的众多能人异士,在江湖中如日中天,即使如今落难,敢对其下手这么重又有可能的不过两家,或是五岳剑派中急急上位的后起之秀嵩山派,或是江湖中因朝廷崇道有年惶惶不安的少林派。尤其高档的佛香檀香,善使棍棒,甚至年后置福建莆田下院被烧,魔教势力南下立足而不顾,少林派的身影已经藏不住了。

二人都是少年之后才习武,虽然练的都是高明的练气术功法,也不能一时三刻间以功力傲人,因此都是走的技巧和速度一路。林远图剑法邪异,常以不可侧的角度刺出,东方华点穴撅一寸短一寸险,往往在生死瞬间寻一线生机。

东方华身后如仆隶般作态的王老英雄听到这里,忙不迭的接话,闪身出来,面向场中其他人的时候却是往常的面貌,威严之极的向着场中喝道:众位,不才近日在家中召集各位,便是要解开除夕血案以来福建武林惶惶不安的局面,我等本地人生于斯长于斯,自不肯让福建武林乱下去,多次聚会想要出个方法却总也不成,直到,我找到这位日月神教的英雄东方长老,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些事体都是旧怨宿仇,与我等无关。既然东方长老和日月神教众兄弟来到福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大家一起下南洋,出东海,甚至北上讨生活可好?

在日月神教中,反对去宗教化,反对弱化组织的势力,多是保守派,他们祖祖辈辈信仰大光明神,效忠自己心目中的神使,肝脑涂地,甘做牺牲,童百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童百熊不知道神教怎么了,堂皇反元,几次差点做了天下的神教怎可沦落到和一帮江湖门派相提并论,也因此对坚持如此改造神教的教主任我行颇有微词。直到遇到东方华,这人傲,而且有本事,那一双天生的煞眼,温和起来能把你融化,寒冷起来能把你刺透。这次东方化提出要打回东南,开辟神教的新地盘,他就义无反顾的来了,追随这位心中的强者开创一番局面也是童百熊的豪赌。

林远图和于冰心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但结果很确定:福建武林,乃至东南武林,从此多事了,林远图的江湖地位和福建出身,也让他不可能置身于

甘伯曾经从军打倭寇,对这些倭人的传统颇为了解,知道这便是山本已经将林镇南视作托付忠诚的对象。那些倭人,当年在倭寇中为数不多,被称为真倭,这些人面对外人有多残忍,在战斗中有多不怕死,在主人面前就有多么畏缩。此时山本的表现,已然从昨日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也许就是因为刚才这一下,让他有了新的精神支柱。

林远图没有追到贼人,也就放弃,回身安慰于冰心,林夫人少见的流露出慌乱:这可怎么是好,都是我不谨慎,念叨出声,看那人轻身术也知道是有传承的,莫非我家引来了什么大派的敌意吗?林远图直笑她的失态:若是大派子弟,自有传承在,不会因着不完整的几句口诀就觊觎他人,若是江湖浪人孤魂野鬼,他可不怕我吗?哈哈哈,笑语见,顾盼自雄,却有一番男儿风度。林远图出身红袖和尚的养子,对男女之事本也没什么沉湎,否则也不会自

刚刚往林府大门处前一瘸一拐的行了不到半条街,在这空荡荡的街上,突然在尽头出现了一条人影。余沧海慢下来,想让这人先过去,不料这人步伐极快,从街口过来不过片刻,却突然在他面前停住,用一口古怪的官话问道:你的知道,福威镖局的,甘伯管家,大管家,不是一般的管家,住哪里?

林镇南本来困极欲睡,听着听着却又来了精神,这可是台湾岛啊,红毛夷刚来,朝鲜壬辰倭乱还没发生,那么日本战国时代还没结束,德川家康还是个灰孙子,这是一个新天地。

青松道人心中明白,堵不如疏,弟子既然心性有所偏颇,越是让他觉得神秘好奇,就越会夸大神功秘籍的效用,不妨都给他,在他修习过程中做出重重告诫,而这本去掉了关键法门的《辟邪剑谱》,也能让余沧海明白:只有最强的高手,没有最高明的法门。

林远图身操大阴谋,对自己来说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对青松道人免不了算计的嫌疑,而选择青城也是不得以。天下道门一家,选别家免不了身不由己卷入更大的是非,这青城松散,隐世的多,与江湖武林瓜葛的少,既然青松道人这么合适,舍他其谁呢。

知县一家人竟然是疍民,疍民生活在海上,自秦汉后以后自成一体,疍民被陆地汉人歧视,终生以船为家。根据旧志记载,福州疍民“其人以舟为居,以渔为业,浮家泛宅,遂潮往来,江干海澨,随处栖泊。”历来王朝朝都对其大加歧视,不许上岸拥有田土,不得参加科举进身,这也造成疍民内部极为团结。在赶海和跟陆上人家斗架过程中逐渐完善了特有的南海派武学,几朝之间,不少亡国遗民,大宋的,张士诚的,陈友谅的,许多不愿食新粟的旧人成为了徐仁中的一份子。水家就是其中疍民三十六支中的重要一支,他们世代习武,少与岸上人家通婚,女人地位较高。

这些门派事务且不提起,这院落被烧,林镇南受伤,水老夫人主仆三人受惊,宁大镛当即请一行人到华山派做客。

这时,首领大汉进院来看到此情此景,正要上前加把劲杀死林镇南,忽的听到衣袂破风声隐隐,心知这村里火光冲天,必有华山派高手赶来。首领大汉心想如今的华山派实力并无可惧,然而江湖地位在那里,几百年传承的人情根系深不可测,山下作案尚有转圜,跟同辈的华山弟子照了面免不得被认了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好。当机立断,既然那小滑头不认得我,今夜也就不在杀他上面耽误工夫,只好再找机会。

日头越落越快,一行人也就加快速度,终于在一丝余晖下进了这个路边野村。村中并无特别富裕的大户,只有村头一家看上去殷实,除没有形制上的讲究外,青砖瓦房的条件尚可。几人上前投宿,花了两粒碎银主家便高高兴兴的腾出了主人的上房给三个女人住,林镇南与甘伯则和衣睡在东厢房,主人家去住了西厢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拾捡整理古墓遗物和武功秘籍,让林镇南和甘伯大开眼界,同时主仆二人也对此次不成功的拜师经历自有一番看法。林镇南和甘伯虽未从林远图那里习得更多更高的武学,可他家来历是皇宫,当年的大和尚不知道自己功深几何,学问多高,挠出了后来的手尾,林远图未曾学武,靠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竟然可以糊弄到华山耆老,不可不说二人所知并不比古墓杨家的绝学功法更低,可以提起的只不过是见知略窄,不能比名门大派有系统的培养门人弟子之法。

古老头儿已死,一把火烧掉尸体和一切古老头的私人物品便算是毁尸灭迹了,此后主仆二人就占据了这木屋做落脚之地,成为古墓的新主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林镇南一愣神已经被抓住,正要想挣扎,听到这话,立马欢欣雀跃,赶紧不答反问:“您是古墓传人吗?我是来拜师的!”

甘伯轻身来到林镇南身边,连喊数声,只见林镇南终于恋恋不舍的收起书卷,顺手塞入怀中,先抬手捋了捋耳边的散发,才扭头极没好气的抱怨出声:甘伯,我正读到酣畅处呢,啊呀呀,啧啧啧!

“一起去,一起去。”

又是在林镇南还没有表态的时候,山本一夫窜了起来:

“大好,大大的好。”转而皱起一张老脸露出求食小狗一样的目光。

林镇南在外父家募人去台湾是早就定了的事,只是这一天之内跟舅爷一拍即合不说,还有两个一看就是族中嘉禾的表弟

一心跟着出门见世面,真是顺利得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山本的老脸,也不禁感动于他的忠诚,恍然间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了日本本家的小藩身份。

六斤七斤的事在这里就算是通过了,当然还需要舅爷放人才可以成行,想来不会有什么波折。此外,除了表弟,需要募集的人手看有没有疍家人愿意出远海的,到时候也一起去。

接下来几人喜气洋洋,杂手杂脚的吃过烤鱼,山本和两个表弟便休息了去。

林镇南一个人作为第一次上门的毛脚女婿,是个贵戚,享受单独的舱房。他一个人留在仓房的单独空间,惯例修习功课。他自从修习练气术后,越来越觉得阿爹给他的《观法手札》才是最重要的秘籍,每每进入定境,物我两忘,杂念呈现更多也更容易斩灭,练气功法的进境也会有些微的加快。尤其,在小有所成之后,面对任何事,都有一些超出考虑的本能反应,这些直觉总会带来一些收获,事前的考虑在这种直觉中被清晰地快速运作,事后再看也会发现种种妙处。这样的事林镇南也曾问过父亲,林远图的回答则是练功补了心力,这部分超出常人练功能得到的心力,或是宿慧带来的积累罢。

既然不是害处,林镇南也坦然接受了下来,而且这种直觉的准确

超出了自己的考虑能力,他也就习惯于,每次出现这种状况就把事情前后完整复盘一次,就好像一个高明的自己教授另一个暂时还没那么快反应的自己。在林家父子的理解中这种现象属于天授,这种可称为特殊的心印,是高明的精神功法应用,只是少在人间显现,某些高明练气术能够以功法内的理念潜移默化掉习练者的性情便是这种原理的浅层次的简陋效用,林远图年轻时也曾颇受功法中戾气的侵染便是此故了。

今日的事,返回去想也觉得是符合自己天性的率然之举,口中的话也是心中真实意思,只是在看到山本一夫崇拜的眼神后才从另一个角度思量,林镇南现在悟到的,也许宿慧中的经历已经有根深蒂固的认识:

“立基业首要得人,外家的表兄弟是无亲族的自己最亲近的助力,每每受岸上人轻视的疍人是出海立基的最佳人手。”

林镇南在定境中,脸上露出不合年纪和白日情状的脸色,似乎在迅速地汲汲着某种形式的感悟和智慧,这时的他并不知道母亲和姨娘被父亲送去了台湾,阿爹那么高的武功也被整个新的在魔教东方华整合下的福建武林排挤去了北方,更不知道甘伯在半路上接到,即将送到他面前的外父的消息。

家族的境遇毕竟不给林镇南更多时间来积累力量,变得更强大。

甘伯半路接到下了华山立即亲自快马回福建报丧的水伯,便汇合一处日夜兼程,把坏消息送到。天擦黑时,望远海接天的一线还有一种暗红,像即将熄灭的血焰,甘伯经历了林远图被迫出走北上的低落,又接到水知县的噩耗,将要站到少爷面前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如今的家需要少年的他比预备中更早的操持起来。

林远图为主人报仇而在在华山杀少林高手的义气,也让水伯与甘伯亲近,相识不几日二人竟然已经兄弟相称,水伯明了甘伯的心情:

“兄长勿虑,少主人待人接物诚恳热切,看事聪慧独到,有识人的智,也有得人的慧,倒是小姐需要少主人多加慰藉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