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知,但王妃并未回来,想来该是还在书房。”顿了顿,福全又恭敬地问道:“殿下是要找王妃吗?”

庄后逝世之后,燕帝便将燕文灏送去给贤妃抚养,贤妃怜惜燕文灏他这么小便没了母亲,对他一直疼爱有加。

燕文远微微笑了笑,他指了指池塘里争抢鱼食的观赏鱼,答非所问道:“封言觉得这些鱼怎么样?”

燕帝的子嗣单薄,在位二十载仅有六位皇子,除去早夭的大皇子,如今还有五位皇子,然而只有三位皇子有争夺东宫之位的希望,至于另外两名皇子,一个年纪太小,一个重病缠身。

所以,燕帝过来,还想要看看,慕子凌已经嫁入皇家,那么他皇儿的身体是否如国师所说,正在慢慢恢复——

“都起来吧。”扫了他们一眼,而后燕帝便牵着德贵妃的手,表情极淡地越过他们,走进殿内。

慕子凌摇头拒绝,他抿着唇,并未依言将手伸出,反而是将左手完全收进袖里,掌心里一个个的指印还有些微疼,他不想让人看到,尤其是御医。

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燕文灏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做任何激烈之事,能起身行走已经不易,何况是房事……而李贺这般说法,无非是针对慕子凌的,至于何人授意,意欲何为,就有待商榷了。

看着小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燕文灏这才将视线收回,落在眼前御医身上,神情似笑非笑,只是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也没有说任何话,就那么看着李贺。

接过水,燕文灏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虚弱的笑容:“谢谢。”

皇子娶妻的花轿,本该是一顶由十人合抬的大轿,仅仅只比太子少四人,但眼前的花轿,分明是十四人抬的,慕子凌不禁扭过头,看了燕文灏一眼。

燕帝名唤燕南风,是先帝四子,他登上皇位时,不过弱冠之年。

只是记得归记得,然而他不能拿自己好不容易重获的性命来冒险,阿临年纪太小,又从小跟在他身边从未有人强行约束过他,自小便是直来直去的,一时半会根本改不了这性格。

张了张嘴,谢景钰斟酌许久,发现无论任何言语都是空洞的,根本无法去安慰此时燕文灏,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下,转而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膀,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无言安慰他。

这么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

“免礼,”燕文灏摆了摆手,语气中有难掩的怠倦:“裴御医快去替谦和诊治吧。”他今日已经耗费太多心神,如今整个人已经十分疲惫。

此时,棋盘上的白子已经剩下不多。

谦和是慕子凌的表字。

不过燕文灏虽然解了毒,但由于他已经中-毒多年,身子却还是虚弱着,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能恢复,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让自己继续‘病着’,而且病情越来越重。

刚刚徐梓棋过来时,还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而那少年一出现,薛嬷嬷立刻就变了神情……如果他想的没错,那么薛嬷嬷之所以会为徐梓棋替罪,心甘情愿赴死,原因必然跟这出现的陌生少年有关。

强迫冷静下来,王奇连忙出声喊冤,此时,刚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老爷,奴才没有说过五百两,奴才说的是五两银子,是阿临听错了!”

红杏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打听到,大公子命人带着薛嬷嬷与王奇一同去了正厅。”

除了王奇以外,这些下人都并非下毒之人,他们谁都没去碰过那香炉——那几个下人都能为彼此作证。

束完发,慕子凌就起身,然后从书架前随手拿过一本书籍坐下安静地看起来。

“……是。”阿临没有再多说什么,乖乖地听话,将鸡汤拿到门外,找了个地方倒掉,倒完鸡汤,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看着手里头的空碗,歪着头,觉得今日的公子真的非常奇怪。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紧接着又抬起手,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是虚幻透明的,是有温度的,是真实存在的。

“……”

‘岳父’这两个字让慕子凌耳根一红,脸上又浮起了一丝尴尬。

而这份尴尬,燕文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用温柔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慕子凌,在等他的回答。

“我……”

抿着唇,慕子凌犹豫了许久,他想起燕文灏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垂下眼眸,轻声道:“殿下的身体刚有起色,外头又在下雨,还是算了吧。”

“你啊……”燕文灏宠溺一笑,他握住慕子凌的手,语调温和:“谦和无需总这么顾着我的身体,先前我便告诉过你,我知道自己的状态如何,若是难受的话,我便不会提出这个建议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何况,谦和很想回去不是吗?”

燕文灏说话的时候,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慕子凌,眼里流露着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听着这温柔悦耳的嗓音,慕子凌有些恍惚,然后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时,对上的,便是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脸颊一红,慕子凌有些匆忙地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他。

看到眼前青年的神情,燕文灏不禁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不少。

皇子妃回门,本该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回去,不过慕子凌是男子,而燕文灏又喜静,所以他们仅仅只是乘着一辆舒适的马车,带福全和多元两名太监,还有几名护卫便直接出发了。

皇宫的东面,有一片宅院,这里头住的,都是一些王公大臣,左丞相府也在其中,不过相对比与其他一品朝臣宅院大门,慕府这里,显得雅致和朴素不少。

燕文灏并非临时起意,他早有带慕子凌回门的打算,故而在今日早朝过后,福全便派人通知了慕纪彦,这会,慕纪彦已经领着众人,提前站在大门外等候着了。

徐梓棋虽然还在禁足当中,但二皇子携同皇子妃回门,是一件要事,她是慕纪彦的续弦,理应也要在场。

徐梓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慕纪彦,如今看到他,便想要使点苦肉计,对他说几句软话,好让自己禁足三个月的惩罚能被取消。

只是她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马车就已然缓缓停在了门前。

随着马车停下,车帘被掀起,燕文灏拉住正要下去的慕子凌,对他微微一笑,又摇摇头,而后起身越过他,先他一步下了车。

下了车,燕文灏站在原地,他抬起头,朝着还在车厢内的慕子凌伸出一只手,语调温柔:“谦和,把手给我。”

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慕子凌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后,他感激地笑了笑,慢慢地把手搭了上去。

燕文灏冲他眨眨眼,随后便借了一些力道,将他牵下马车。

看到燕文灏对慕子凌的体贴,慕纪彦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是眼神有了些许欣慰笑意,他往前走了一步,领着众人便要行礼。

按礼,燕文灏是皇子,纵然慕纪彦是慕子凌的父亲,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

亲自扶住慕纪彦,燕文灏对他道:“慕大人不必向我行礼,您是谦和的父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微臣不敢。”后退一步,慕纪彦对燕文灏深深作了一个揖。

燕文灏仅仅只是免了慕纪彦的礼,却没有免去其他众人的礼,于是徐梓棋只能咬着牙,乖乖领着众人跪下,行礼问安。

没有去理会她们,燕文灏依旧在同慕纪彦说话,等他们说完,他又转过身去重新牵起慕子凌的手,笑的很温和。

这一幕,看得徐梓棋心里翻起滔天愤恨,双眸冒火,一方绣帕都被她撰得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