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扫了他们一眼,而后燕帝便牵着德贵妃的手,表情极淡地越过他们,走进殿内。

听到福全的话,燕文灏放下自己执的黑子,点头道:“进来吧。”

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燕文灏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做任何激烈之事,能起身行走已经不易,何况是房事……而李贺这般说法,无非是针对慕子凌的,至于何人授意,意欲何为,就有待商榷了。

李贺的声音不是太大,却足矣让床铺周围的人都听见,慕子凌的脸色骤变,觉得浑身发冷,他的手已经抓不住茶杯,‘啪’的一声,直接掉到了地上。

接过水,燕文灏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虚弱的笑容:“谢谢。”

“好。”慕子凌轻声应道。

燕帝名唤燕南风,是先帝四子,他登上皇位时,不过弱冠之年。

阿临被这一声震住了,张着嘴,愣愣的。

张了张嘴,谢景钰斟酌许久,发现无论任何言语都是空洞的,根本无法去安慰此时燕文灏,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下,转而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膀,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无言安慰他。

燕文灏坦然回视他,眼里含着极淡的笑意,说道:“晚膳总要吃的,何况谦和应该多吃些,这样身子才能早些好起来。”

“免礼,”燕文灏摆了摆手,语气中有难掩的怠倦:“裴御医快去替谦和诊治吧。”他今日已经耗费太多心神,如今整个人已经十分疲惫。

“请。”

谦和是慕子凌的表字。

燕文灏确实真正病过,在他六岁时,他就中了一种罕见的剧-毒,这毒表现出来的症状与一般的体虚无异,就是经验丰富的御医也查不出真正缘由,只当他是因母亲突然离世,受不了打击,才会如此,故而一直无人知晓他是中毒。

刚刚徐梓棋过来时,还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而那少年一出现,薛嬷嬷立刻就变了神情……如果他想的没错,那么薛嬷嬷之所以会为徐梓棋替罪,心甘情愿赴死,原因必然跟这出现的陌生少年有关。

被点到名字,阿临立刻站了出来,对于慕纪彦,他不敢没有规矩,于是躬身弯腰,将当时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他当时有心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所以都记了下来。

红杏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打听到,大公子命人带着薛嬷嬷与王奇一同去了正厅。”

王奇自然也瞧见了那走来的侍女,于是就把正要说的话暂时吞进了肚里,将头埋低,弓着身子跟在薛嬷嬷身后往外走。

束完发,慕子凌就起身,然后从书架前随手拿过一本书籍坐下安静地看起来。

“是,公子。”阿临眉头皱了皱,却还是依言收住要跟上的脚,恭敬应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紧接着又抬起手,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是虚幻透明的,是有温度的,是真实存在的。

走了几步,燕文灏停下脚步,他背对着慕子凌,表情淡漠,但语气依旧温和:“谦和,若是你想看书,便让多元带你去书房吧,我整日待在凌霄阁内,闲来无事,便收集了许多书籍,种类繁多,你应该会喜欢的。”

他提到的多元,实际上是福全收的义子。

闻言,慕子凌怔了怔,他看着燕文灏离去的方向,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多谢殿下。”

“嗯。”

淡淡应了一声,燕文灏的身影走过内室,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时,一个一直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候着的小太监忽然出声道:“王妃,请您跟奴才来。”

慕子凌闻声,扭过头去看他,看清他的模样后,忍不住愣了一下,“你是多元?”

小太监的五官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但在他脸上组合起来,却显得他的脸非常漂亮,让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再配上他有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小太监笑眯眯的点头,随后恭恭敬敬地向慕子凌行了一个礼,“是,奴才便是多元,请您随奴才来。”

此时,慕子凌已经收起脸上的怔愣神色,对他微微颔首,淡然道:“好,你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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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回到内室后,燕文灏便不再继续假装,福全也松开搀扶着他的手,退到一边垂首站着。

不过片刻,就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

“参见殿下。”黑衣男子单膝跪地,抬手抱拳,垂着眼,恭敬行礼。

“暗一,起来吧。”燕文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暗一是他师父当年替他训练的暗卫之一,一共有七个,这些年来,这七个暗卫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他。

暗一闻言,便直接站了起来。

燕文灏看他站起来,又扭头对福全吩咐道:“你去外头候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福全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躬着身退了下去,去尽责地望风把门。

福全离开后,燕文灏并没有开口,而是将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在屋内踱了一圈又一圈,面无表情的。

至于突然出现的那名被唤作暗一的暗卫则是安静地立在一旁,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这么不紧不慢地踱步三圈,在第四圈的时候,燕文灏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沉声问道:“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先前,他让暗一和暗二去查军饷被贪一案。

三个月前,朝廷运往西北驻军处的三十万军饷无故失踪,消息传回京城,燕帝盛怒,派出监察御史周欣前去查看。

一个月后,周欣查出军饷乃是被西北总督冯褚所贪,于是冯褚即刻被押回朝,现关押在大理寺,燕帝判了他秋后处斩。

此时,距离冯褚要被处斩的时间,已经只有不到三个月了。

燕文灏以前曾听谢景钰提过冯褚,知道他的性格耿直又莽撞,小时候便是由于贪官作恶,害他的父亲惨死街头,因此最厌恶的就是贪官,根本不可能做出贪污军饷一事。

何况,冯褚还是他舅舅云景生前的至交好友,燕文灏信他舅舅看人的眼光,真正贪污军饷的肯定另有其人,所以他一定要查出来,是谁要诬陷于冯褚。

迎着燕文灏的目光,暗一低头道:“属下与暗二一直在暗中查探,追着线索一直查到了沐国公府,但之后,线索便断了。”

“沐国公?”燕文灏挑了挑眉,语带疑惑。

“是。”

燕文灏支着额,思索了一会,出声道:“这事交给暗二继续查探,你去查一查沐国公与淮王,是否有联系。”

“属下领命。”

沉吟片刻,燕文灏接着道:“你再让暗三去查一下,李贺的背后是否有人,那人是谁。”

燕文灏对替他诊治的几个御医都了解的透彻,手中也握着他们的把柄,今日发生的事,他知道,绝对不会是一次偶然。

李贺这人,虽然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了些,但他不是一个没头脑的人,这种不恭敬的话,是他自己万万不敢随意开口的,若非背后有人,若非有所原由,他是定然不会做出这事。

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眸,他倒是很想知道,站在李贺背后的那个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