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思绪,慕子凌这才反应过来,他点头颔首,随后便迈开腿,缓缓跟上福全的脚步。

“如此便好。”将伸出的手收回棉被内,燕文灏微微颔首,眼里有了些光亮:“好了,你且下去吧。”他的声音还夹带着些许虚弱。

嘴巴被堵住,王奇只能唔唔唔的发声,他用尽浑身力气挣扎,但奈何双手被束,只剩下双脚凌空乱踢,没有一点用,拖他的几个侍卫怕他这么乱踢冒犯到主子,连忙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干脆地把人抬了出去。

轻轻摇了摇头,慕子凌缓声道:“母亲,你从何处听到薛嬷嬷对我做了错事呢?这王奇所言若是真话,那么该是我向薛嬷嬷赔不是才对。”

红杏垂眸,小声道:“大公子看到了薛嬷嬷与那下人王奇一起。”

薛嬷嬷给他的银子不少,有五百两之多,所以他这一赌,就是小半个月,直到手头的钱都输了个干净,被赌-坊打手连打带踹的给赶出来,他站在门口破口大骂,愤怒郁闷之余,又想起了薛嬷嬷,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未时过后,陛下为他赐婚的圣旨就该进府邸了,圣旨送到的时辰,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回来的路上,娘都担惊受怕的,生怕你真出了什么事情,幸好你无事,否则该如何是好。”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见床上的青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刚才为御医领路的少年圆圆的脸直接皱成了包子,他双手紧握,牙齿轻咬着嘴唇,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求老天爷保佑……”

“请。”

素手执起一颗黑子,慕子凌看了一眼白玉棋盘,没有犹豫地落下第一步棋。

燕文灏微微笑着,手执白子,紧跟其后。

时间缓缓流逝,他们落子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起先,燕文灏神色慵懒,并不认真,手上把玩着一颗棋子,下的有些随意,但随着黑子步步紧逼,白子退无可退,眼看就要一败涂地,他方才认真起来,脸上懒散的神情也尽数收敛起来。

此时,棋盘上的白子已经剩下不多。

又一次轮到白子落棋,燕文灏全神贯注地看着矮桌上的棋局,脑海不停地推演落子的最佳位置,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不禁皱起了眉。

之后大概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燕文灏眉宇之间的褶皱终于松开,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棋盘,而后抬头看向慕子凌,勾起唇角,自信一笑,眼中闪着棋逢对手的兴奋光芒。

“谦和,到你了。”

扫了一眼此时的已然有了变化的棋局,慕子凌眼睛一亮,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有勇气,好想法!

燕文灏走的这一步棋,虽然是另辟蹊径,兵行险招,但却不失为一步好棋,这样一来,无论他的黑子落在何处,都是失了先机,无法再次紧逼白子。

“殿下的这步棋,确是一步好棋。”再三犹豫后,慕子凌还是出言称赞。

闻言,燕文灏轻笑一声,道:“这是一步险棋,我差点输了。”他的态度落落大方,脸上笑意满满。

指了指棋盘,慕子凌摇头道:“殿下谦虚了,您这一步棋,已然扭转了乾坤,我未必有把握能赢了。”说完,他便不再开口,从棋盒内拿起一颗白子,注视着桌上的棋盘,再次在脑海中推演起来。

认真思索,仔细斟酌,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慕子凌竟然连身体的不适都忽视了,只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棋逢对手的感觉令他十分激动。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慕子凌跟燕文灏两人又接连下了三四颗棋子,但每次都不分上下,互相在伯仲之间。

于是,这盘棋局又回到争锋相对的情况——他们二人棋子数目不相上下,后路退路也大致相同。

因此,要想在短时间内分出棋局胜负,实在不易。

两人在这小小棋盘上你来我往、不互相让,斗得不亦乐乎,这么僵持着,半个时辰转眼就过了,圣旨上规定入宫的一个时辰已到,慕子凌该出宫回去了。

时辰刚到,便有一名小太监上前提醒,福全看了看正心无旁骛下棋的两人,垫着小碎步,走上前,小声道:“殿下,已经酉时一刻了,慕公子该出宫了。”

燕文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白色的棋子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又被丢回了棋盒:“即是如此,这盘棋便明日再下吧,谦和你说可好?”

慕子凌点头,眼中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兴致:“这是自然。”

这一盘棋,让他们对对方都有了些许惺惺相惜感觉。

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慕子凌正要起身告退,却不料忽然头疼欲裂,眼里所视的景致也扭曲起来——

由于刚才精神都集中在那方寸的棋盘之上,慕子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所以杏仁酥给他带来的不适症状被忽视地彻底。而此时棋盘已收,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于是杏仁酥带来的不适便犹如翻了几番一般,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涌来。

盯着慕子凌看了一会,燕文灏缓缓问道:“谦和身子不适吗?”他注意到慕子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无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慕子凌的声音很轻,而且虚弱无比。

猜到是过敏症状发作了,燕文灏蹙着眉抿了抿唇,他径直从软榻上起身,随后走到慕子凌面前,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手贴上了慕子凌的额头。

仅仅只是贴了一会,燕文灏便收了回手,他站直身体,视线向下,看着慕子凌,直言道:“有些热,谦和你生病了。”

他语气是很平淡,就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我……”

仰起脸,慕子凌看着燕文灏,神情有些恍惚,他刚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晕过去了。

看着慕子凌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眼看就要往地上载去,燕文灏来不及多想,便已经伸出手,稳稳地将对方抱进怀里。

“……”

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来的重量,燕文灏有些无措地低下头,看到此时昏迷在自己怀里的慕子凌时,他的神情难得露出一丝怔愣。

阿临之前差点冲上去虽然被福全及时拦住一把拉住拖到殿外,但是在后面的时间里,也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家公子会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时辰过去,他能把公子接回府里了,结果却看到自家公子晕过去了。

“公子!”

再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阿临瞪圆眼睛,几步就冲了上去,甚至连燕文灏皇子的身份都忘了,就伸手要将慕子凌从燕文灏怀里抱出来,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焦急。

理所当然,阿临的手还没碰到慕子凌的一片衣角,就先被几个太监合伙按住了,无奈只能伸着手使劲儿去够,一双眼睛瞪着燕文灏。

福全吓了一跳,登时就捧着大肚子喘着气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燕文灏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殿下,让奴才抱慕公子吧。”

他是看着燕文灏长大的,自然知道,他这位主子最厌恶人家触碰到他。

抱着怀中暖呼呼的身体,鼻尖闻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燕文灏闻言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他偏头,对着福全抬了抬下巴,“你去宣御医来,再派人去通知慕大人一声,谦和今夜留宿凌霄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