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人不能输阵,万俟星河料想这几个汉人也就过过嘴瘾,翻不出什么风浪了,于是还是站了出来,拱手道:“王小公子,您远道而来,我们只是想请您去我们的寨子里做做客而已。”

樊城不是没有像他一样走投无路的人,黑狗心里还有几个人的名字,他觉得这些人也有可能会去,绝对不能让他们抢在自己的前头。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他就摸着黑守在了营地招人的地方的附近,偷偷盯着,等到有人来了,他才走过去。

曲繁文看了都觉得鼻酸,道:“我们老家白苑不过是个江南小镇,那里的娃娃都不至于馋肉馋成这样啊。此地可真是未化之地。”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站在身后的顾雪洲二话不说直接拆台:“这位兄台好,顾轻鸿正是教导他武艺的老师,鄙人姓顾,乃顾轻鸿之侄,名雪洲,字安之,你叫我安之也可以。”

几条蛇竖起身子,三角头对着他,咝咝地吐着蛇信。

顾雪洲心生担忧,当事人沐哥儿却完全不怕,都美滋滋地想好了等他搞定之后该怎么和安之办婚礼。

母亲像是一夜老了十岁,本来就斑白的头发一夜全白了,整个人如同枯木,被抽干了生气:“就报急疫过世吧,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沐雩无比鄙夷地说:“我恨不得削肉剔骨还你,不过我也不必为了你这种人做到这般的地方。一句轻飘飘地对不起就完了?你说你对我娘亲有情,既有情,当年王家落难,你为何轻易地便听从父母之言退婚?你以为我娘亲只不过是那几个女人害死的?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在我看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萧婉愣了愣,她有些听不懂奶奶说的话了。

顾雪洲心想,这样一来,也算是向兄长交代了周家香火问题吧,也不必与沐雩分手。

满桌美酒佳肴,娇滴滴的小娘子们香粉萦绕地走进屋子,各自在男人身边坐下。

楼翊林道:“若将你们丢到乡野,十几岁就要一边操持庶务一边举业,看你们有几个成的?”

延宁侯没想到会是曹公公来,有点后悔自己带的打点少了。曹公公也不介意,收了装着金锞子的,装进袖子里,掂都没掂,笑盈盈领着他,居然一路把他领去了御书房。

顾雪洲掉头回去,柜台后面放着一个缝了一半的布袋子,是他亲手做的,右下角还绣了个“沐”字。他给沐哥儿找了间学堂,所以做个书袋可以装文房四宝用。

顾伯有时候也不是很明白小少爷,也是个时乖命蹇的,从小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怎么还是不明白人心险恶还是学不会独善其身呢?“……你带上这个小拖油瓶,我怎么给你说亲?”

桌上一盏油灯,灯火如豆,突然轻轻爆了朵灯花,光焰晃了晃,顾雪洲挑了下灯芯,对着账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夜深他也有些疲乏,不由打了个哈欠,对一边的顾伯说:“阿伯你先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顾师傅神态自若,仿佛在反问“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顾雪洲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顾雪洲又仰起头,再看一眼,梨树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身形六七岁左右的孩童,鸦黑的长发沉甸甸地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比身畔的梨花还要苍白,裹着一身过于宽大的粉色水袖戏服,身子单薄的仿似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如画的眉目艳极冶极,雌雄莫辩,漂亮的顾雪洲一时也移不开眼睛,那孩子似乎注意到他,垂下羽睫,用两丸黑水银似的眸子看了顾雪洲一眼。

顾师傅目瞪口呆好久才回过神:“啧,现在是在说你的事……你啊啊,是被安之给宠坏了,这样胆大包天的话也说得出来。我告诉你,顾伯这还是小事。”

这回却不一样,沐雩是直接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他这一赢,不止京城的人,京外的百姓也听说了有这么个少年天才。

裴珩:“……”

王行云笑道:“这好办,他能掐头去尾把自己编成个十全圣人,到处传故事。我们就帮他往下编。”

“他们这是在故意羞辱我们!”

是为了给顾雪洲做脸。

另一个说:“是啊,要是我们的部落也能这么多食物就好了。他们的土地可真好,不是终年不化的冻土,气候也温暖潮湿,只要洒下种子就会有那么多的食物长出来。”

事实上,楼中玉在家确实这么打扮,不过和谪仙根本没有关系。只有贺兰亭知道,他就是纯抠门,楼中玉此人不仅是个官迷,还是个财迷钱串子,能省的绝不会浪费。皆是他年幼时跟着母亲还有第三任继父在乡野过清苦日子养出来的老毛病。

顾雪洲有种不祥的预感,京城能有几个狄夷人?也就只有前几日刚进京的那几个狄夷人,该不会……“鉴明是随达山可汗来的狄夷人?”

“你是王行云的儿子?”顾雪洲语气复杂地问。

顾雪洲这段日子除了等萧韧找人之外也没闲着,他盘了个铺面,要在京城开间香雪斋,本来一场大劫他们家积蓄就花了不少,又买了屋子,接下去总不能坐吃山空,家里的嚼用,沐雩的笔墨纸砚,那都是钱。

#160;#160;#160;顾雪洲:“……”#160;

回应他的是一声婉转委屈的鸟鸣。

父王说,他们的部落必须有个厉害的可汗,等他死后,假如达山不做可汗,那他们部落的财产都会被其他部落瓜分,兄弟姐妹也会沦为奴隶甚至人畜。

“是哪只脚?”沐雩伸手就去抓老太太的脚踝,老太太一下没拦住,被他抓住。沐雩一模就发现不大对劲,这没肿,也没怎么样,崴脚了?

柴杨问他:“做好准备没有?若是没有好马,我送你一匹。”

“当年就算我娘亲过世,你是伺候她的一等丫鬟,侯府也不是养不起,怎会把你卖进窑子?”沐雩摇着头说,“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韧却一点也放松不下来。

#160;#160;#160;#160;碧奴刚听了开头就有点怔忡,倒不是这身世多曲折坎坷,他是没想到顾雪洲竟然就这样全盘托出了,也太没心眼了吧。

#160;#160;#160;这位就是周家的老祖宗了。#160;

失去了月光的映照,他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黯淡,渐渐地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沐雩看他一脸担忧,心软了些:“那、那你跟我回去。”

就在这生死交睫的瞬间,萧韧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剑停住了,像是被一堵铁墙给挡住,接着他才看清,是一抹寒光,是督公的剑,当他意识到这时,一股庞大的力量自剑的顶端轰然涌入般,他的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几近悲鸣般的锵然一声,他再握不住剑,松开手,被击得倒跌出去,摔在地上,浑身犹如散架般疼痛。

蒋熹年带路走到后院,离前院的喧闹远了,越发安静,刚踏进去,他终于确定了——

蒋熹年一听,皱起眉来,他才和裴珩那个王八蛋讨论了男色问题,这会儿还给他送男美人?嫌断袖皇帝的名声还不够响?“你怎么找了个男的?”

“督公让萧韧萧大人找个美人献给圣上,萧大人路过,看中了那顾雪洲,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碧奴极爱用自己做的胭脂水粉来调教这些小妖精,一是因为闲着无聊,二是他真心觉得自己做得好,这次遇到了顾雪洲这种行家,开始不大相信,但按照顾雪洲的指点试了几次以后不得不承认顾雪洲的方法确实比他好。

*

“这是你私下企图贿赂本官的证据!”知府说。

沐雩深深吸了口气,“多谢贵帮仗义相助。”

“你说今天陛下会不会来?”曲繁文好奇的问,“你说陛下是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和我们真的不太一样?龙睛凤目特别威严?”

沐雩再看看他旁边的曲繁文,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那么多人围观,还是因为被身旁的楼翊林的气势所慑,脸色苍白,畏畏缩缩,心神不宁,看着就不太妙。

点红漆白羽的箭伴随着破空之声急速掠过,稳稳地扎进草靶的正中心,足足扎进去一半,箭尾还在震颤个不停,发出嗡鸣声。

柴桐微微皱眉,觉得这少年怕要说什么得寸进尺的要求来拿捏他们。

裴珩便劝他:“公务是处理不完的,要劳逸结合嘛。”

同行的同窗笑话他:“不过是你哥哥给你写的信怎这般高兴?还写那么多信回去给你哥哥,隔壁那个谁同他新婚燕尔便分离的娘子写信都没你这般积极的。”

“你负责去江南采办的差事。”

沐雩一脚踢在他的手腕,匕首飞出去:“我没有说不杀你,我还觉得你在侮辱我。”

万俟星河怔忡:“我怎么侮辱你了?”

沐雩:“你心绪不稳,不见顾师傅同我说起你时的一半英勇。哼,打败这样的你,不足为荣,我要你养好伤,改天再来与我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