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他刚刚说起魔门如今四分五裂、两派六道之间相互牵制敌视以至于这些年一直受到慈航静斋打压的事情时,那种淡淡的无奈,凌楚思心中旋即了然。

凌楚思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坦然道:“其实我画的其实是另一个东西,不过我觉得,它们两个挺像的!”

季霄白诚恳的点了点头。

她有些漫无目的的在江都郡中闲逛,如今已是深秋,落叶飘飘,眼看用不了多久便是年关将至,之前去北方找孙思邈却一路扑了个空,凌楚思免不了有些琢磨着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考虑是不是要趁着过年的时候再往孙思邈的家乡那边走一趟,说不定医圣孙思邈爷爷游历一年之后,也要回家过年呢!

说到这里,那个人还颇有几分遗憾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也就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和商青雅身上衣裙颜色一模一样的小裙子、脚下踩着小靴子脸上红扑扑的跑了进来,到商青雅面前后,却猛地站定脚步,稳住自己的身形之后,方才轻轻的往商青雅怀里一扑,撒娇亲昵的喊道:“娘!”

她虽作男装打扮,但是,却又并不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如此出现,只让人觉得有一股从容自若的飒爽气质。

凌楚思闻言抬头诧异道:“我和你很熟吗?”

凌楚思好半晌才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们有没有遇到一个行医的郎中?”

“啧,跑得倒是快!”凌楚思手里还握着筷子,望着尤二叔逃跑的方向,知道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追,便索性停下了脚步。

因为家世不凡从小到大都一贯颐指气使的小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就连声音都变得软和了起来,他用略带几分稚嫩的骄傲语调,尽量温和的问道:“这是你的马吗?”

知道凌楚思话语间是在暗指自己早就盯上洛阳城、并且已经在此地置产一事,季霄白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依旧神态从容温雅,柔声轻道:“那我们去北市,那有一家酒楼,他们那的水席在洛阳城中最是一绝,此时正值秋季,天候干燥,一桌水席最是适宜不过了。”

“那就在贵处叨扰一晚了。”凌楚思也不犹豫,抬起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不嗔、不痴、不贪、不惧。”季霄白低声回答道,“这四人有护法金刚之称,平日里驻守净念禅宗,自然不好对付。不过,来的是哪两个,我却认不出来了……”

“这东西叫做‘飞鱼丸’,至于效果,你在水里吃了就知道了。”凌楚思的回答依然简单直白,她很快便找到了山涧之中一处水流略显湍急的地方,下水之前,还回过头来招呼季霄白道:“过来跟紧我!”

夜色宁静。

虽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就是房子都还没搭建起来,然而,自己记忆中的当初那些人,似乎好多可能还都没出生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慈航静斋中的门人明明避世隐居,偏偏门中弟子,哪怕仅仅只是一个采药弟子,竟也对天下大事、尤其是当今的事态情势举足若轻、信手拈来,慈航静斋倒是有些意思,可谓是处江湖之远却时刻不忘忧君忧民的典范了……

随后的两年时光里,虽然只有凌楚思一个人,不过,万花谷却是被她打理得越发有模有样了。尽管因为人力、物力种种原因,除了她自己住的那间房屋外,其它的屋舍、凌云梯都还完全没开始动土,不过,通往各处的小路,因为凌楚思会时不时的把野草清理掉,倒是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

凌楚思特意穿了一身布料不那么惹眼的衣裳,除了颜色明亮了些,衣服的样式布料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也和寻常农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身临原始状态的万花谷,凌楚思这会儿的心情正好,便是看见这些闷头闷闹的冲上来就想要咬人的鳄鱼都觉得亲切,手腕微动,指间的猿骨笛一扬,一道柔和的气劲已经打了出去,直接把那只星潭鳄掀飞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脑袋朝下的兜头掉进了浅浅的潭水里,溅起来的水花甚至还飞到了凌楚思身边,晕湿了她的一片裙角。

百年前的稻香村,因为地处群山环绕之间,宛若一处无人的世外桃源。

她这一笑,自然也就引来了石之轩和了空和尚的注意,石之轩微微蹙眉,了空却是面容祥和宁静。

一池荷叶接天如碧,池中水波粼粼。

“不必了。”凌楚思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她深深的看了卫贞贞一眼,状甚不经意的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别怕。”凌楚思淡淡的安抚了一句道。

——为什么一个运货送货的船老大都这么坚定的相信自己是个老妖婆这种完全没道理的谣言!?混蛋,这个江湖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顿了顿,凌楚思还是看到季霄白一言难尽的表情之后,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人话语中修炼了邪门功法的老妖婆说的其实就是她自己,手上一个无意识的用劲,直接把茶杯捏成碎片还弄了一手水之后,若不是她定力还好的话,差点直接就掀桌子炸毛了。

“还不止,”祝玉妍冷笑一声,道,“昨日五羊城的一处茶楼之中,有一神秘高手指名道姓的让茶楼的说书人给她讲慈航静斋这些年的笑话,可巧,提及碧秀心和石之轩那一段情的时候,恰好被‘邪王’石之轩听个正着!”

“多谢前辈。”季霄白看着凌楚思的手,轻声说道。

五羊城外的小树林之后,便是连亘绵延的十万大山的一段余脉。

说书人骇得脸色刷白,他一个浑身上下就属嘴皮子最利索、根本不懂武功的普通人,骤然面对这种杀招,僵在那里根本就无从躲闪,甚至于,只是那凌厉的掌风,便足以毙其性命。

就这一路走来,凌楚思所见之景,可谓是民生富庶,人民安居乐业,同凌楚思之前在大唐江湖中所经历的安史之乱中,北方诸地民不聊生、白骨成枯的乱世烽烟之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楚思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心中暗自吐槽道,这是打着收徒的名义诱拐天真稚子么?偏偏对方又真的是习武之人,碰到普通的小孩子然后再随便展示两招轻功武学的,倒是真的很容易把小孩骗过去……

“想要糖画、糖人也要……”那个小娃娃断断续续的说道。

冯大户的妻子突然冲出来打了卫贞贞一记耳光,把刚刚那个正说话的客人也吓了一跳,这会儿见那个恶大妇走了,客人才一边等包子一边问了句道:“你没事吧?”

卫贞贞摇了摇头,只是低头捡菜肉包子,用纸包好递过去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道:“你们刚刚说,寇娘子家里出了事?”

“可不是么!”那个客人手里拿着包子,还忍不住的说起来道:“寇娘子和她丈夫都被杀了,听说两个孩子也都没保住,可怜呐,一个才七八岁,另一个才一岁多,还不会走路呢……”

毕竟是别人家的灾祸,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路人们说起来的时候,除了习惯性的叹息几声,又有几个人是真的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那个买包子的客人说完就摇摇头走了,徒留卫贞贞的心中,只剩下了淤死后根本散不去的重重阴霾……

是夜,寒风凛冽,夜色逼人。

城外那个已经被火烧毁殆尽的小村子里,一个约莫着也就只有七八岁的小少年,正灰头土脸的在一个小土坡上立了个用一块残破的木板做成的碑。

小少年抹了把脸,因为不会写字,那块木板做成的碑上就是空着的,后来还是另一个看上去更小的小男孩实在看不过去,才怯生生的开口道:“仲哥,要不我们在上面做个标记吧……”

“也行!”寇仲一口答应下来,旋即又挠了挠头,犯了难道:“可是我应该给我爹娘做点什么标记呢?”

另一个同样满脸黑灰,脏兮兮的黑一块白一块,像个可怜的小花猫的男孩摇了摇头,弱声弱气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说话间,竟然已经隐约带上了几分哭腔。

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可能连生离死别是怎样沉重的一个词汇都还领略不到,而只是本能的对失去父母这件事而感到恐惧和不安。

偏偏,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撑着,让这个更小的孩子情绪随时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哎,你别哭啊!你怎么比我妹妹还爱哭!”灰头土脸的寇仲本来还正跪在那个连坟茔都称不上的小土堆前,听到身后的男孩发出的哭腔后,忙不迭的从地上站起来,过来安抚劝慰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个男孩子,我娘说了,男孩子要保护妹妹,不能哭的!”

那个更小的男孩哽咽着缩了缩鼻子,怯生生的道:“我没有妹妹……”

“那你是不是男孩子!”寇仲回得更快。

“我、我是……”那个男孩迟疑的点点头。

寇仲紧跟着就一拍手,说道:“那就对了,是男孩子就不能哭!”

那个男孩又抽抽噎噎的吸了吸鼻子,总算是把哭腔止住了。

“其实我妹妹也没有了……”寇仲直接躺在了冰冷的地上,看着寒冷的月亮,寇仲喃喃道:“对了,小子,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徐、徐子陵。”男孩的声音哽哽咽咽的,寇仲仔细问了两遍,才把名字的音确定下来。

“哦!我叫寇仲!”寇仲扭头,看向身边这个眼圈还有些发红的小子,干脆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