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正回过头来,见齐华同一生得国色天香的女子并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沈御和沈径这两个自认厚道之人此时却落入了尴尬之中。

纪澄这段时日跟着沈芫学了不少东西,这才知道举办一场雅集得花费多少心血,又得有多少巧思在里头。很多心思都是用在看不见的地方的,每一处都要务求周到细致,否则就会落人口舌。

因而纪澄只能尽量少说话,多听多看,从她们的言谈里猜测对方的喜好,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一句话,一定要刚好切中要害,对她们的议论既不能盲从,又不能擅加驳斥,这个分寸的把握十分微妙。

杜御史的确是会养花之人,那五龙团,一株五朵,五朵颜色各不同,分别是墨绿、碧绿、草绿、嫩绿、嫩黄五色,花瓣呈龙爪状,就像五条腾云驾雾的团龙。无论是颜色还是花型,即使放在秋季,这五龙团都当得起菊花之王,何况如今是初夏四月。

别说脾气急躁的沈萃了,就连沈芫急得嘴角都长了一粒痘痘,一众姑娘都在水榭里等沈荨的消息。

“我们是要去亭子里吗?”弘哥儿觉得真失望,得月亭他又不是没去过,干嘛费这牛鼻子的劲儿晚上去。

“你在想什么啊?走神走得那么厉害。”沈芫洗过手之后问纪澄。

“还求先生指点迷津。”纪澄恭恭敬敬地给余夫人行了礼。

纪兰一看沈萃的脸色,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什么样子?也嫌弃娘出身低是不是?”

“要不要看看我的脚?”纪澄降低声音,以一种来遥远而空灵的声音对沈弘道。

沈芫拉了纪澄的手,“瞧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太不像样子了,看把你羞得。”

霓裳垂着眼皮,用余光打量一下这位晋地来的表姑娘,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份雅致本事。

“大哥,你今日破天荒跟我说这些,是自己被老祖宗催烦了吧?”沈彻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沈御心里的阴暗,这人明显是找人垫背的意思。

那纸鸢挂在树梢上,离地面有五、六丈的距离,树干部分又是光秃秃的,便是爬树都很难够到。

登上影月楼,甚至能眺望到如意庵中的佛堂。如意庵周匝密密地种植着桃树,此时正是桃花繁盛之际,如粉雪蔚霞,落英缤纷。纪澄忍不住赞了一声“如斯美景”。

“回老祖宗,阿澄刚来京城,这几日正闹水土不服,也不好过来。长春苑的名儿我在晋地就听过了,这不赶紧地养好了,就央着姑母带我过来。”纪澄甜甜地笑道。

不过纪澄到不觉得她和苏筠会在亲事上成为对手,大家选择的范围应该并不相同。如此想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好,若大家今后都嫁在京城,彼此只怕还会有来往走动。

苏筠实在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简单的题,直觉当然是“不可能啦”,但是既然考倒了沈荷,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能向前进吗?可是明明就不可能呀。苏筠心想,难不成沈荷也是像自己这样想的,所以说了“可能”,其实答案就只是简单的“不可能”?

纪兰此时正坐在老太太的左手第三张椅子上,她前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圆脸夫人,生得白白胖胖,很有福相,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物,穿了身紫地三多纹织锦袍,袍上绣着蝙蝠、寿桃和钱币,因此称三多纹。那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戒指,纪澄一眼望去,就能看出那翡翠的成色来十分潋滟稀有,近十几年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好质地的翡翠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而纪兰昨日手上那枚的翡翠就显得没有这块水灵了。

原本如今的沈大老爷继承爵位后,老太太就该搬到别的地方去颐养,但因着沈大老爷和安和公主都十分孝顺,坚持不让沈老夫人搬离她住惯的地方。

话虽如此,可如果是纪兰回晋地,只怕纪澄他们家是绝不敢这样疏忽的,无他,身份显贵与低贱而已。

纪澄耳畔飞红,只垂着头不说话。

“瞧你手腕跟细柳似的,可有力气?”纪兰笑道。

榆钱儿虽说打十岁起就开始伺候自家姑娘,但至今也还是没能理解她家姑娘这处处不忘端着的习惯。这一整日连马车都几乎不怎么下,涂脂抹粉的有个啥意思,给谁看呐?

纪澄忙道了谢。

次日果然收到沈径让丫头转送来的书,纪澄略略一番,里面就掉出一张字条来,上面写着“那日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不知道沈径的笔迹,但想来应该是他留的了。纪澄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心里却有些埋怨沈径,这样私通音信,若是被人发现了,那真是百口莫辩了。而且那日的事情是什么事情?被人瞧见又该追究了。

如今只庆幸这字条没人发现。

纪兰那头也得知了沈径给纪澄送书的消息,只恨知晓得太晚,也不知道他二人可有私下传递什么,心里头难免又责怪了纪澄三分,急于给沈径或者纪澄订下亲事,以绝了二人不该有的念头。

到五月初,纪澄总算是好了起来,再不好就该错过端午的热闹了。这日她到纪兰屋里问安,纪兰留了她说话道:“那日百花宴,你可有留意那些姑娘里面,谁的品行最为出众?”

纪澄瞬间已经明白纪兰的意思,只等着她继续说。

纪兰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道:“百花宴那天好容易让你表哥在书院告了假,回来自己私下里看看,可他就是个书呆子,到了园子里也只会跟你御表哥和彻表哥躲在一旁喝茶,可把我给急得。”

纪兰一说三叹,“那天京师里跟你表哥年岁相当的姑娘差不多都来了,真是可惜了。”说罢又继续道:“哎,我为你径表哥的亲事可是操碎了心,但他是家中长子,娶媳又不能不谨慎,没仔细打听清楚之前,我也不敢冒然就定下。倒是你和萃姐儿二人,时常有机会和她们相处,私下里也帮你表哥多看看,可莫要让他娶错了媳妇。”

纪澄点头称是,保证一定会私下留意的。

纪兰很满意纪澄的态度,这才笑着拍了拍纪澄的手背,“你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懂事的姑娘就不该打自家表哥的主意。

不过表哥们实在太优秀,而沈家又正是鼎盛之期,被表妹们惦记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着端午将近,东山书院也放了假,连带着衙门也都休沐三日,沈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热闹,园子里的小姑娘也增加了不少。

二夫人黄氏的外侄女儿卢媛也到了沈府小住。卢媛是黄夫人胞妹的女儿,她爹爹是朔北将军,全家常驻边塞,而卢媛此次跟着她娘亲回京,说白了也是因着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沈家这几位公子,亲事都还没定下来,早就成了一众亲戚眼中的红烧肉,人人都欲分一杯羹。

是以卢媛才会在她娘亲和黄氏的安排下到沈府小住。但依着纪澄的观察,黄氏似乎并没有要娶卢媛做儿媳妇的打算,估摸着是想和大房亲上加亲。

为着卢媛过来小住,老太太又喜欢小姑娘,干脆叫家中所有姑娘都搬到园子里住,美其名曰是避暑,其实就是为了小姑娘们在一块儿玩耍才热闹。

纪澄特别喜欢沈老夫人,这老太太心宽而慈,对小辈更是爱护有加,便是纪澄这样的身份,在她跟前儿也是同众人一般对待的。

家中仆妇的手脚十分麻利,几个小姑娘,尤其是沈荨催得特别欢,所以才五月初二,大家就全数住进了园子里。

沈芫、沈荨等都自己挑了住处,纪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反正沈萃住哪儿,她就跟着住哪儿。不过这回沈萃倒是聪明,得了纪兰的指点,跟沈芫选了一个院子。

磬园虽大,但适合姑娘们住的地方却也不会太多,本就是为了热闹才凑一堆的,所以大家住的地方都离得不远。

为着搬家的事情耽误了不少功夫,端午节又有许多女红要做,学堂特地放了假,几个小姑娘成日里凑在一块儿,由着教女红的福姑姑指点她们做端午节用的一些小玩意。

沈芫给大家做的是一串五颜六色的指甲盖大小的粽子,沈荨则是用给大家做初五那日可戴在头上的绉纱蜘蛛,绮榖凤麟等待。

苏筠的手额外的巧,制的是装香药的香包,人人皆有,给二房的弘哥儿绣的是斗鸡赶兔的花样,滑稽又可爱。

至于苏筠送给几个表哥的香包,纪澄就没见着了,不过看苏筠绣花时的神情,纪澄估摸着苏筠也是希望将来留在沈府的。

而纪澄的女红实在不精,她幼时是个野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改邪归正”又得把自己培养成个才女,费时又费眼的女红她实在是兼顾不了,这回便讨巧,给大家编长命缕。

长命缕本是五色彩线编在一起系在手上就行了,并不复杂,可是姑娘们比来斗去,看谁最心灵手巧,能比的东西又不多,这端午节的小玩意就额外翻出了许多花样儿来。

这等风气京师尤盛,纪澄入乡随俗,只能临时拜师学艺,病中时跟着沈芫院子里的丫头绿莺学了几天络子,这才将长命缕编了起来。

如此纪澄编的长命缕上就多了小粽子、小蝙蝠、小蜥蜴之类的可爱玩意,因着配色十分鲜亮,在一众姑娘做的玩意里,也就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