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荡尽,聚在七色网前的二十余名高手这才看清楚两座歪斜的土塔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都戴着面具,遮住了容貌。

雷宗海与湛若离是结拜兄妹,因此雷炎叫她湛姑姑。

他一拍杀胡令:“而如今,冉公逝世已数十年,这面杀胡令,早已只是一个纪念,其实已是陈年烂木,又不是什么神兵宝物,要毁了它,不过是一把火的事情!但毁掉它的,可以是蛮夷的铁骑,也可以是暴君的暴政,唯独我们自己却是不能动手的!胡人与暴君毁了它,那毁掉的就只是这块木头,若我们自己动手毁了它,那就是自己掐灭自己的血性!”

桃源一族中,只有管仲平微微点头,赞道:“这道圣旨,拟得好!”

铜镜之中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张伯宁兄么?”张伯宁弹琴的手势微作调整,那苍老的声音道:“好,我明白了。”

桃源众一听,心中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秦征也不掩饰,大大方方道:“我闭关三年,前几天才出关呢,因为一些波折又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我师父去长安的事都还是别人跟我说的,我也不知真假,回头到长安问问他老人家才知道。”

她对秦征,一开始是有好感的,只是现在看着秦征与陆叶儿对视对骂、似怒还亲的模样,女儿家内心深处所隐藏的期待,自己感觉似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秦征失笑道:“这是按我心念布开的色境啊,又不是画画,你怎么改?”

如此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被冲刷了两轮以后,秦征心想:“我云笈派天人感应之学,既可御风,同样的也当能御水!”他这样想是没错的,御风、御水、御火、御雷,操控的都是天地元素,根本道理是一样的,不过根本道理上是如此,运用法门却是天差地别,真要付诸实际更需刻苦修炼,这也不是旦夕之间就能做到的。

丁贡正自得意,正要对陆叶儿发出第三道尸气阴元,忽听背后嗤喇嗤喇地响动,只见笼罩秦征全身的那座上清金鼎竟发出了雷电,又听噼啪的一声,丁贡想也不想就闪到烂柯子身后,雷电打了个空,但已是穿透了那尸气壁垒,贴体而过之际更电焦了丁贡的鬓发!他头顶已经秃光了,只剩下两鬓数十根头发,向来对之十分爱护,这时被秦征一个掌心雷就葬送了一半,不由得既惊复怒,既怒复恨!大吼道:“好哇!不就是一个上清金鼎嘛!我就不信挡得住老夫的尸气阴元!”

秦征和陆叶儿听了都是心中一寒,丁贡能够连续四十九天成功下毒,并不能说明雷宗海的粗心大意,而恰恰说明了雷宗海对丁贡是何等信任!面对这样的信任,丁贡居然还下得了手!这便令人无法不心寒。

秦征心想:“说话的人应该就是烂柯子了,怎么他还不知道雷大侠已死、管美人又瞎了双眼?嗯,定是丁贡怕雷、管怕得厉害,下毒之后赶紧拉了烂柯子逃走,都不敢看看雷大侠死透了没有。”

陆叶儿睁开眼睛,心道:“他们素灵派就是便宜,一颗丹药就解决了别人十年修炼也未必能成的事情。”

灯光虽然昏暗,但月季儿和华青囊却都看得分明:说完这句话后陆叶儿竟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华青囊惊道:“你……你……”方才管仲平的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明明要三十六个时辰之后那锁脉剑气才能解开,怎么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竟然就能行动了?

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哽咽,却是华青囊在默泣,虽然极力压抑着,但那种喉咙轻响中流露出来的伤心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门边华青囊却一反平常的懒散倦怠,失声惊呼:“是我师父?这……这怎么可能!”

当此情境,秦征心中暗暗叫苦:“我们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以嫌疑之身处嫌疑之地,这下只怕要倒霉了!”他是被剑气刺入气海,再从内部散布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经脉中的真气与身体的肌肉一有动静,穴位上的剑气立即发作,这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陆叶儿的情况与他不同,却也同样动弹不得。

与秦征一起向祠堂掠去,桃源村一切建筑都十分简朴,唯有这座祠堂,虽然建在悬崖之上,却是前后四进,占地数亩,显然花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祠堂大门洞开,门口台阶上歪着一人,动也不动,却又是一具尸体,背负长剑,看来是个剑客,面目对两人来说却都甚陌生,他双目不瞑,瞳孔却已散了,但脸上神色犹有余恨与不解。

陆叶儿摇了摇头,几乎无意识地说道:“我不认识她,不过她是,她是……唉——”

“我听说过。”陆叶儿道:“这人来历也大得很,他是素灵派前辈毒龙子的传人,我听我爹爹说,毒龙子是玄门五老之一丹辰子的大师兄,比丹辰子那糟老头还厉害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做素灵派的掌门。而这个丁贡已得乃师真传,也是宗师级的人物。要是这个人的话,倒也够资格和管美人并驾齐驱。”

秦征一听心想:“此人上过龙虎山,那说话可得小心了,别让他听出破绽来。”

秦征被他这豪情带动,击掌而和,雷炎将那“扬”字拖得长了,久久不歇,陆叶儿忽觉周围气流有异,暗加体察,觉得这个山洞的风势竟被一股力量牵动了起来,而漩涡的核心就是秦征!

秦征道:“那你是箕子冢的人么?是心……心圣传人?”他对箕子冢没什么恶感,又想陆叶儿可能是心宗的人,言语间便客气了几分。

秦征心想这桃源和自己有干系的秘密甚多,进去走一趟虽然冒险,但说不定会有重大收获,当即点头道:“好。”

陆叶儿道:“那大概两三天就够了。”

陆叶儿道:“就是武悼天王冉闵发出‘杀胡令’,号召天下汉人杀尽胡虏的事情啊。那件大事不但将中原的军队、百姓都卷了进去,连玄门中人也都牵涉其中,我听我爹爹说,‘三传五老’都曾参与其役,佛道两家也都大受影响呢。唉,可惜我们生的太晚了,没机会见识那个大场面。”

陆叶儿见到秦征,脸上表情极为奇怪,把头扭了过去,秦征心念微动,便猜到了这个傲气少女的心意,笑道:“没想到自己这么丢脸的时候被我给看到了,对吧?”

在场许多高手,包括秦征在内都听得愣了,个个都想:“地震也能发动?”

白鵺体型虽小却十分厉害,其尖爪之上却都附有破灵、破邪、破气的特殊力量,赶上雷炎之后直扑他的要害,雷炎被迫还招,剑走轻灵,剑气交织成网,但那白鵺身形灵动之极,而且身上隐隐然也有护身气劲,不但避开了雷炎的剑招,更在其剑网之中寻隙啄击,雷炎一时间虽不致落败,但人被白鵺纠缠住,已无法继续逃跑,身形甚至还在不断下跌。

他话还没说完,酒席间已有好几个人同时惊呼:“雷宗海!”

秦征眉毛一扬,轻轻啊了一声,孙宗乙为宗极门四大护法之一,二十多年来仗剑行四方,名声十分响亮,场中几乎人人都听过他的名头,连那麻子也道:“孙宗乙大侠威震武林,乃是当世一流高手,却不知洛水边上那一场激战,胜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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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天然的雷机越来越密,昨夜牵引雷机的经历重上心头,而正巧,头顶就有一块乌云。

那茅云子生性谨慎,心道:“这小子未必强得过我,但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功力,背后必有名师,我们五人联手,要击败这小子容易,但事后他的师尊若找上门来,可就难当了。”便张口叫道:“小子,你师父是谁?也不好好管教子弟,放小辈出来乱跑!”

那贵胄点了点头,这番谈话便到此结束。

秦征脸刷的红了,匆匆走开,走没几步,老樵夫在后面叫:“小道士,别往东边去!”

呀!竟然是这样奇异的感受!借着那气机的感应,秦征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极微极小的雷机,而那片乌云就是布满雷机的大海,上下左右全都是自己的伙伴,数量多达亿万!苍穹宇宙的广大固然是无限无穷的,但是若反其道而行,进入到这微观世界中来,越是穷其微小,同样也感觉自己越接近宇宙的真相!

尽管防范已经很严,但眼睛还是被欺骗了,陆叶儿的身影已从她站的地方消失,幸而秦征已经布开“应言应象”界,视觉被欺骗了,但对方灵场冲近的轨迹却是感应得清清楚楚,脚下一滑,以“飞廉无碍式”滑到了数丈之外。

秦征笑道:“你对我云笈派的事情,知道得倒也不少。那还不赶快束手就擒,看你是个女子的份上,只要将血葫芦留下,再道明我师父、师兄的去向,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秦征听了这话,心中莞尔:“据‘读字洞’手册记载,这血葫芦何止伤人魂魄,就算你是已经练成神游物外的心宗大高手,魂魄被收进去个三天,那也得魂飞魄散。这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竟然就是为了把自己的魂魄放进去,这不是找死么?真是蠢得可以。”忍不住哧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