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渭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其实……”看看味青罗,再看看玄光井那边的孙宗乙,咬了咬牙,终于道:“其实……其实爹爹并不希望你复仇,也没有希望你振兴玄家的意思,更谈不上什么称霸天下。爹爹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地、快活地活下去……”

玄光井中,果见孙宗乙宽袍缓带,手按佩剑,竟未带弟子,独自闯山来了。

王皮见来了,一举手道:“在下大秦骑都尉王皮,这位是当今东海公苻讳阳,奉当今天子之命,前来下旨。”取出圣旨来,道,“还请仙童打开山门,容我们进去传旨。”

秦征喝道:“别碰杨大哥!”

黑暗中有人轻笑了三声,第一声笑叫人一怔,第二声笑叫人一痴,三笑之后定力较浅的罗周原已有些迷了,三笑都是闻其声如见其人,声音柔媚之极,连孙宗乙听了也忍不住心中一荡,心想:“原来是个妖女!”又暗叫:“糟糕!我和雀侯硬拼时被这妖女趁虚而入,心神已有破绽,再纠缠下去于我不利。”看五个师侄时,见他们眼神都有迷乱之色,他拿得起放得下,更不犹豫,暗运内息,炼气化神,神出为声,一声大喝,抵消了黑暗中那人的魅惑,几个弟子也在孙宗乙的一喝之中醒转了过来,孙宗乙道:“走!”便带着他们离去了,匆忙之际,虎头尺也掉在地上。

秦渭问朱融:“此谷可有第二条出路?”但朱融的回答却叫他失望:“没有了,山门外那堵气墙叫做‘上清金鼎’,可不止一个方向,而是一个金鼎倒扣的形状,青羊子好生厉害,几乎把整座山谷都笼罩在上清金鼎气墙之中,他在‘读’字洞留有一卷手册,细细描述此谷诸般设置,我也是从中知道了如何启用玄光井以及这上清金鼎的妙用,运转玄光井里的这个小八卦,也能将这个上清金鼎在山门那边打开一个小通道,但除此之外,手册里并没有提及第二条出谷道路。”

他这句话可把秦渭提醒了,虽然沈莫怀也不知道青羊子有什么神通,但像他这种层次的人,若要布下一个幻术来把这老少三人都笼罩其中,那也毫不奇怪。

沈莫怀道:“没有,不过我也不怕被他们见到。我在天上望见他们,他们飞得低,我飞得高,带头的那人好像有看见云卿,望了一眼,我藏在云卿的羽毛中他们未必看得见我。或许他们只当是一头奇异的大鸟飞过,所以没理会我。我看他们来的道路多半是冲你们来的,所以让云卿给我师父带个信,自己御剑兜了个圈绕到他们前头来找你们。”

沈莫怀道:“我还是送你们进去吧。”

秦渭听到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秦征却直截了当答道:“是!”

舱内人道:“莫磕头了。我若不愿出手,你磕一百个头也没用。”

王皮傲然道:“正是家父!”

五弟子暂时拦住了味青罗,孙宗乙持剑即将击下,看了沈莫怀一眼,沈莫怀见他眼神中竟有悲悯之意,怒骂道:“你个伪君子,要杀就杀!干嘛拿这样的眼神看人!”

忽有一个极美却又极冰的声音说:“噫!名门子弟,出言怎可如此粗鲁?”

声音发自云端,似从仙界传来,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满山谷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宗乙、味青罗都为之一凛,知道又有一个大高手到了。

秦征愕了良久,忽然泪流满面,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莫怀的师父……莫怀的师父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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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了。朝霞万道披散开来,笼罩住了整个青牛谷。

深渊之上,绝壁之侧,云雾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灭蒙,灭蒙的背站着一人,风华绝代,背靠朝阳,明艳不可方物。

味青罗素来自信美貌无双,这时见了鹤上之人却如孔雀遇见凤凰,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却也敛容黯然。

灭蒙背上之人,正是沈莫怀的师父,她于云雾中来,先听到沈莫怀的声音,寻声而至,再见沈莫怀身处孙宗乙剑锋之下,脸色一变,脚一点离开了灭蒙,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剑尘冲了过来,玄光井都跟不上她的速度。秦征再定眼看时,石梁上已经不见沈莫怀的身影,玄光井再为转动,才见沈莫怀的师父又已站在灭蒙上,怀中却多了一个受伤的少年。

沈莫怀先是被孙宗乙震伤,跟着又以外天兵解体之法刺激自己的经脉——那虽然暂时激发了自己的力量,却分明是伤上加伤。

他的师父虽然不明沈莫怀受伤的经过,但见徒弟伤成这样,心中一痛,沈莫怀张口要叫,却又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君喷在他师父的衣襟上,他师父素有洁癖,这时却只有怜惜,没有厌嫌,摸了一下徒弟的额头,道:“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手指在沈莫怀头上一点,沈莫怀只觉得额头一凉,就此昏昏睡去。

孙宗乙运起丹田真气,呼唤道:“湛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他这声呼唤是以真气传出,朱融、秦征等在观中却也听到了,秦征惊道:“难道她也是宗极门的!”

哪知沈莫怀的师父却冷冷道:“谁是你师妹!”取过沈莫怀紧握在掌心的雀侯,便朝空中一抛,雀侯在空中马上泛出以绿色为主色调的五彩光华,有如孔雀展开了它最骄傲的尾屏。

这时宗极门五弟子已经撤了“绝五感心防”,望见空中雀侯发出的剑光,严周震惊道:“孔雀开屏!”

便见那团剑光化作一片光点,如雨如雹,将落未落,无差别地对准石梁上所有人,连味青罗也被笼罩在内。光雨虽尚未落下,但光是看到那阵光芒,连杨钩也瞧出这招“孔雀开屏”可比沈莫怀施展的“孔雀开屏”威力强出不知几何。

孙宗乙与五弟子运气防备之时,旁边味青罗也是心头火起,暗想:“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攻击?”她对宗极门的剑法有先天恶感,内心深处又暗暗嫉妒鹤上人的美貌,一声冷笑,在光雨到达之前,朝那灭蒙一笑,她的摄心术不但能摄人,对禽兽竟也有效,灭蒙被她摄住了心神,竟然在光雨落下之际冲了过来,替她挡住了剑光。

味青罗咯咯一笑,甚是得意,沈莫怀的师父愠道:“是箕子冢的弟子么?哼!严三畏也不敢惹我,你个萤虫之光,敢在我面前放肆!”一举手,收了漫天光雨,七十二把短剑合而为一,仍然变成了雀侯,她伸指在雀侯上一弹,味青罗正防备她要发飞剑,不料却猛听“嘤咛”一声,那绝代丽人伸指一弹,发出的剑鸣不像金属震动,却似是神鸟啼叫——这是以剑破心的绝世武学!

秦征正布开“应言应象”境界,借玄光井体察战场情况,听到这声鸣叫,便如有一头猛禽扑入他的心境直袭他的精魂,他大叫一声,慌忙撤了“应言应象”界,却已头痛欲裂,精神受伤不轻。

他只是受到波及,又隔着玄光井,犹且如此,味青罗首当其冲,更是在这一声神鸟啼叫的剑鸣之后便惨呼一声,堕入了万丈深谷。灭蒙心神摆脱了控制后又稳住了身形。

见她一招就伤了心魔传人,孙宗乙大喜,正要上前叙话时,空中沈莫怀的师父冷哼一声,一招手,绿光再次射出,依然是以七十二点光雨笼罩整座石梁。孙宗乙大惊,担心五弟子抵挡不住,赶紧跳到五弟子身边,发出赤霞宝剑,剑气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层层变化展开,又抟在一起,形成了一把犹如霞光一般的剑光伞以抵挡那阵绿色光雨。

光雨碰上剑光伞后纷纷反弹,五弟子见孙宗乙如此神通,正要喝彩,却见孙宗乙左手抚胸,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竟不知何时已受了重伤。五弟子又惊又疑:“刚才‘孔雀开屏’的剑光分明已被师叔的‘流光飞盾’全部挡住了,怎么还会……”

却听孙宗乙苦笑一声,道:“湛……唉,湛女侠,不想你功力精进如斯,出招毫无征兆,举手投足间便使出了‘虚实剑’!罢了罢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就杀我吧。”指着严周震等人道:“这些孩子却没什么过错,念在武学同脉,还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五弟子却都已跳在孙宗乙身前将他团团围住,不肯离开。

鹤上佳人见状,冷冷道:“这几个小伙子,倒有几分骨气。”看看被她抱在左手的沈莫怀,觉他呼吸沉稳,料来已无性命之忧,便道:“今天就这么算了吧,但这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哼!我就到江南去把天都峰翻过来!”云袖一拂,收了雀侯,灭蒙掉了个头,转身飞出青牛谷,消失于朝霞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