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拖下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烫烫的皮肤吸收到水分后很舒服,蒸发太旺盛了,毛巾一会儿肯定会干的,我摘了几朵打碗碗花后,就放下篮子,脱下帽子,准备去岸边弄湿毛巾,从小就被家奶教训说小孩子一个人中午不要接近湖水。这时我也没忘家奶的话,可是这大白天的,湖面这么平静,我只是让毛巾沾沾水,应该没事的吧,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进了湖岸边。

“呀呀呀!你们不要跟着我,听到没有!”沙沙声又没了,只留下了细微的声响,我回头一看,拿手电筒一照,一只斑点黄蛇正朝我游过来,姿势优美,动作利落,可是为嘛它嘴里含着一只……死老鼠?这……这上下午的那条蛇!只见它越过我,游到我面前停下,放下死老鼠,又屁颠屁颠朝蛇群游回去,跟着一大波蛇扬长而去。你……你……你这么坚持究竟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当我赶进舅舅家时,舅舅舅妈正在吃晚饭,其乐融融。舅舅没犯?那黑影呢?黑影怎么会在门外?

“舅舅呢?舅舅怎么样?”家奶扶我起来,我急忙问。

回到家,家奶听说这个也吓到了,有东西已经开始拽我了,可如何是好。家奶立刻出门,来到后院,掰下很多桃树枝,折成小块绑在一起,每个窗户上都放上一点,连门闩上也拴上了一把,做完这些,家奶嘱咐我:“璇子啊,明儿个,带小朋友来家里吃桃子。”

“爸爸,老头有没有说我多长时间那个一下?”

“印儿,看给璇子看看!她讲好疼!”家奶这么一说,舅舅也慌了神。

四年级的期末考,考试结束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时我走路已经不摔跤了,视力虽然测出来还那样,但是我明显感觉可以看见远处的东西了,而奇怪的是……我更多的不是看,而是感觉,便不在关注脚下是否平坦。远远的,模糊地看见隔壁阿公搬着小桌子在门外吃晚饭,阿婆走了后,阿公也吃得早睡得早,夏天傍晚的的太阳仍然很烫,阿公坐在树荫下,而阿公后面晾着阿婆的衣服?阿公后面可是墙壁啊,果然连吃饭都要带着阿婆吗?

只听外婆问:“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鬼。”家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字。

我的舅舅叫萧印,毕业于北京某医科大学中医专业,毕业后在当地的一家中医院看门诊,在那个年代,这可是龙眸镇的大事。舅舅后来回来就没走了,在镇上开个小医馆,这又引起了小镇的轰动,至于为何放弃美好的前程回归乡里,这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何原因,这也正是我很想知道的,可是每每问起原因,家奶就一脸痛惜,似有难言之隐,我也就不忍再问下去了。

过麻疹的忌讳特别多,第一条就是不能见风,学校当然得放假啦,放假一是觉得人生大事,不放假出了事学校被砸了怎么办,二是怕传染呐,一放假就一星期,班级超过半数的学生不能来,又或者你来我往耽误学习,这可不是大学,老师上完课管你来不来听不听,中学一个班级那么多缺课的,老师得一遍遍重复上过的课,真是很悲催,鉴于以上,学校拍爪子批准放假。

深秋并不冷,可是我在家里已经被家奶要求穿棉裤了,简直坐月子是一样。家奶要求,这一星期,硬的不能吃,只能吃面喝汤,怕以后牙齿不能咬硬的或者提前下岗;热的不能吃,怕以后一吃热的嘴巴就起泡;咸的不能吃,一吃,身上麻疹一痒,手一挠,就会跟水花一样,留下坑,变成麻子;油不能吃,怕以后一吃油重的就拉肚子或犯恶心;冷的不能吃,怕寒气进入体内以后没法出来,风湿啊咳嗽啊接踵而来;不能出门不能吹风,这个理由参见前一条;不给看书看电视,怕用眼过度,本来视力就不好,就更要忌讳;不能洗脸刷牙洗头洗澡……反正我总结下来就是躺着睡着吃一个星期。

要是上学时,告诉我有这个好事,我一定笑掉大牙。可是真要在床上躺着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吃就是睡,那肯定急疯了。一日三餐就是固定的粥加肉汤加糖拌面,因为不能放油盐等作料,那就只能放糖了,现在想想都可怕,当时是怎么吃下去的,肉汤不放油本身也会有油,家奶就把上面漂的油给打捞干净再给我吃。

也许有人觉得这样草木皆兵是否小题大做,可是我是无比的感谢家奶,在我人生的关键时期那样细心地调理我照料我,现在我的身体真的很好,除了依旧体质冰凉,没有任何问题。也许并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但是的确注意一点,宽慰一生。那个半年我都没有吃冷的,看到别的孩子吃,并不是不想吃,家奶叮嘱我要管好自己的嘴,为何不克制一小段时间,去回馈以后的一大段人生呢。

在家里的时候,我大多数都在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离开了身体,我就那样漂浮在空中,看着还在熟睡的自己,我瞪着脚从穿过墙壁飞出了屋子,速度太快了,感觉头好晕,突然一下子从高空坠落一头栽了下去。

睁开眼睛自己趴在地上,我想动一动双手,却往爬了一段距离,为什么我的双手抬不起来,我看不到它们,我想动一动脚,也往前爬了一点,这是在野外,突然一阵香味传来,好香好香,对,是前面草丛,我能感觉到有脉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声,忽然草丛里一阵响动,里面多了一条强劲的脉搏声,“吱吱吱——”老鼠?

那刚刚进去的是……随着沙沙声,里面游出了一条斑点小黄蛇,好熟悉,不过比记忆中要小一点,它朝我游过来,嘴里含着一只还在“吱吱吱”的老鼠。我仿佛看到了它的笑容,它过来了,潜意识里感觉它不会伤害我,“璇子,璇子,璇子……”家奶,家奶……

啊,我睁开眼睛,家奶手里端着一碗肉汤,香气扑鼻,整个家里都弥漫着一股肉香味,应该是炖出来的味道。

梦里的斑点小黄蛇看起来那么熟悉,会不会就是那条老是送老鼠给我吃的蛇?那这记忆应该不是我的,我摸了摸脖子上老头送的蛇形吊坠,他说压住蛇性蛇气,那就表明,我的蛇性蛇气越来越重了,所以以前的记忆才会跑出来,可是这记忆好清楚,就像是经历过似地,蛇气越来越重,最后会不会我就变成了她?变成了蛇?啊,不想了,越想越恐怖。

晚上除了睡觉最期待的就是听家奶讲以前的故事。家奶说古人是很智慧的,虽然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电灯,没有很多很多,但是却不无聊,他们很会用智慧去编故事。我的印象中有很深的几个故事。其中一个是,有一个神仙幻化成普通人下凡视察,看到田间劳作的一个男子,他就问:“倒插秧倒插秧,你一天能插几千几百棵?”

男子郁闷,回答不了,回家去就把情况对妻子说了,妻子一拍腿:“你这个孬子!这还不好回答啊?你就问他‘你蹬蹬蹬,蹬蹬蹬,一天要走几千几百步?’”

第二天,男子就这样回答了神仙,神仙就说:“我明天要去你们家吃饭,能给我准备一斗米的锅巴,圆桌子弯板凳,十样菜吗?”

男子回家指责妻子,“就是你哦!让我说那些话,现在可好了。”

于是他又照实说了,妻子听了说:“你这个笨蛋!这还不简单啊!明天让他来吃饭,我一定会准备好。”

家奶说斗子是两头尖尖中间鼓鼓的东西,是用来装米的,一斗米的锅巴,再怎么巧手也不会做出这么多锅巴,而且那时家里穷也凑不齐十样菜,神仙这难题出的可真是高,不过第二天,男子妻子用大锅煮了一大锅的锅巴,原封不动的铲下来,保持圆圆的造型,倒放在斗子上,这就叫一斗米的锅巴,然后她又把家里的石磨搬到厅堂,圆桌子弯板凳也准备好了,最后她烧了两样菜,一样是韭菜,另一样随便搭的,十样菜距这样出炉了。神仙一看惊呆了,吃完饭,神仙出门上马,一只腿往马上一跨,就对男子的妻子说:“你知道我是上马还是下马?”

谁知男子的妻子往门槛上一跨,“你知道我是进门还是出门?”神仙急了,啧,这不行,这女子太聪明了,会压过男子的,于是送给男子的妻子一个红色的护心肚兜,自此女子比男子智慧的心就被护住了。

这个故事很明显是家奶的前一辈女子遭压迫的排解,那一辈童养媳特别多,女子没有地位,故事是现实的反映,是对现实的不满,也反映了他们的聪明智慧,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就像《西游记》是宣扬追求自由是一样的,听着听着我就会进入梦乡。

醒来时我是在一片月光之下的,皎洁的月照射在我的身体上,啊,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能量,我情不自禁地吐出舌头,嗯,舔到了我的鼻子,等等,我的鼻子?我舔到了我的鼻子!我再次伸出舌头,啊啊啊!我的舌头裂开了个口子!家奶!我变成蛇了!我想喊出声,却只发出了“兹兹~嘶嘶”声,我动了动身子,就在地上滚了起来,正仰面的时候,我看见了美丽的月亮,还有……一只蛇头!

我翻身过来瞪着那只蛇,怎么又是那只斑点黄蛇!我想伸出手拍拍身上的泥土,可是又向前移动了一步,一头撞在那只蛇头上,啊,好恶心好恶心!我想拍一拍头,又撞上去了,那只蛇貌似被我撞晕了。一转身溜走了,我正在想要不要先学会爬行再哭一会儿时,它又游回来了,嘴里依然……含着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