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在山里厮混过些日子,不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一处险些被风雪覆严的处所。在洞口轻轻嗅了嗅,一股腥臭直扑面门。嗯,错不了了,这洞八成就是黑熊的栖身之所。如今进去,凭自己的身手,控了气息,手脚轻巧些,不去靠近,倒是不必担心会惊起它来。这冲天的味道,也无心去理了。

陶红儿轻舒口气,唉,听这一说,还真是乱中出错。拱手一礼,“今日我姐弟二人急切赶路,乱中才有了方才错举,冒犯了公子。红儿这厢给公子赔个不是,还望海涵则个。此间事急,迟恐生变,今日得罪之处,待来日我姐弟二人再来照访补过,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栖霞山一脉,莽莽无际,绵绵延伸,足有数百里不止,重重迭迭,群峰林立。世人所至,无非边缘而已。没有几分斤两,却难深入,哪见得其中,奇花异草,瀑飞泉涌,林深叶茂之间,珍禽异兽更是不知凡几。

转而,自袖中取出一柄尺长短剑来,神色一肃,又透出些无奈。来回轻抚几遍,将心一横,拿剑在自己手指一划,立时沁出血来。皱了皱眉头,也顾不得咧嘴,少年慌不迭的沥着手指将血水抹上了剑身。把手指在嘴里一吮,捏了,长出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再有什么急切的动作,死死盯着那抹了血的短剑,神情里满是祈盼。转而又闭了眼,默默感应。

“飞天当神仙,你以为谁想就行啦!就凭你。。。下辈子也别想!”

听陶红儿娓娓道来,李飞白半晌无语,心中沉闷。连那万钧也是久不发话,神色戚然。只觉得洞中悲伤之气渐盛,仿若成丝成缕,盘旋飞舞。心神止不住阵阵迷离,恍惚间,耳中竟传来女子哀歌,渺渺若无,却入人心脾。

此时再看那花,似乎真合了陶红儿的言语,周遭紫光愈发惹人,花瓣之上渐渐凝起一层水雾,不多时,就有了几颗水珠。三个看在眼里,不禁惊异,这,是水是泪?望着眼前景象,一时间都没了言语。也没谁去提,该不该摘了这花,既然是九天幽游,遍寻夫婿,心底又都升起莫明的期盼,且往下看吧。

万钧讪讪而立,时而挠挠头,时而踢踢脚下石子,浑不自在,干脆一屁股下去,盘膝假寐。片刻之后,却又坐不安稳,前后里外自顾转悠。

李飞白回味着陶红儿口中的典故,看她脸上感怀不已的神色,也不去打扰,只是对着花儿出神。想着那奇闻轶事背后的故事,不知藏着多少曲折,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这般静默,也不知过去多久。还是那花儿突然又有动静,将此打破。只见那紫花唯余的三片叶子,也自飘散,再次往石中沉坠。只是这次,却没人惊慌去阻,只管静静看着。

这一次,直落得枝茎全无,剩那两朵花儿,犹自不舍一般,颤动着,怎也不坠。紫光明灭挣扎,最后竟然“噗”地脱了花茎,落在了石上。洞中气息瞬间一变,再无一丝异常,只留一片天地清净。之前那番令人伤怀的感觉,也没了半点踪迹。

“莫溪去了。。。”陶红儿怔怔地低语一声,“却将花儿留在了这里。”脚下不自觉,走到石边,将花小心取在手里。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花并没有如杂记所说,化气消散。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缘故?扭头看着一旁的李飞白,似有所悟。却忘了,取花的,分明是自己,怎会无有因缘。

“李公子,还是将此花服下吧。”

“姑娘取了,自然是姑娘服用,我本来也只是偶过而已。”

“公子此言差矣。你道这花,是谁人想见就见的?此花神异,你我亲历,都看在眼里。此中必有命理机缘。幽游九天三界,今日将花留于此地,却不是应该推却的事。天既予,便取之。”

“如此,不如我三个分了就是。”李飞白扭头去唤万钧,却不见影,“万钧!万钧。。。”不见答应,不禁摇头暗笑那猴子。

“公子莫急,我去寻寻他来。”陶红儿接了话就往外走,才步两步,急急停了,“啊呀不妙,这猴子却是没这缘分了。”转身回来,“不必再让,想来这花就是得了也不可久留,这就变了,难道这是就要化气不成?”说着将花塞到李飞白手里,慢慢扶将起来,“小心,我来助你。”

李飞白还道是她在推辞,一看手里紫花,果然周遭有淡淡气雾升起,缭绕迷蒙。心里暗叹一声,不再多言。随手将一朵丢还陶红儿,自己吞了一个。见陶红儿接了不再推让,旋即闭目凝神。只觉那花入口即化,瞬间入腹,顿时一阵清凉,神清气爽。

足有一个时辰,李飞白长出一口气,自入定中醒来。也不懂什么内视之法,只是觉得神海静谧充盈,从未有过的清明,飘然物外之感。试着将神识慢慢散出,竟然能察到洞外去!不禁骇然。这就是奇花的好处吗?自己初入门径,之前好奇,也曾多次试过神识强度,也只是比常人强那几分,观得细微些而已。现在竟然翻了几倍,洞外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不漏分毫。天地神异,果然不可常理度之。

“公子觉得怎样了?”陶红儿修为远不是李飞白能比,却是早将花儿化了去。这话,分明是问的身体,“弟弟俗心难掩,耐不住,却是将那巨蟒与熊肉都拿来烤了。修行之人,本应不贪口腹之欲,不过公子有伤在身,久未进食,吃些也好。”

李飞白这才从惊异中回过味儿来,顿时闻得香味儿扑鼻,腹饥难耐,“也好,也好,正是饿得难受了,呵呵。”这时才望见侧里,万钧支起的火堆,架上支的,焦黄流油,正是火候。

“我说就是,姐姐何必计较这许多。”那边万钧嘿嘿着,捣鼓着架上烤肉,身手熟练,“都说修行应少有口腹之欲,我说就是随心而已,那才是真性!该怎样各凭心性就是了嘛。”也不抬头,“飞白你说是不是?执著那些干什么。来来来,这肉就好了,趁热才有滋味。”

听了万钧的话,倒是真有些玄机道理,李飞白一愣,也是,无非就是顺个心意吧,“呵呵,说的有理。只讲心性。”

“你那心性,恐怕是舌尖上这一会儿吧。”

“嘿嘿,随意就好,随意就好。”随手摸出把匕首来,三两下切下几块,递于李飞白手中,“飞白小哥的伤势,有了这肉,保管速速愈全。”

一时间,洞中一派狼吞虎咽。

又耽搁半日,李飞白已然可以慢行无虞,毕竟是已经引气入体之人。这日缓缓度出洞外,朗日之下,不禁有些恍惚。竟有一股隔世重来之感,好生怪异。扭头往来时方向望望,宛如历久。想是在洞中暗处待得久了?恍惚之意挥之不去,摇了摇头,复往前望,几缕闲云静卧,覆雪之下,一片茫茫,层峦无际。。。

“公子?”

“哦,”李飞白醒了醒神,“洞中待得久了,有些迷糊了,呵呵。走吧,倒要向你们府上叨扰些时日了。”

“本就是为我俩而来,既已至此,又有伤在身,自然要去好好将养。”

“行走不便,只怕要耽误两个了。”

“就你这样,还要自个儿翻山越岭,莫非要姐姐怨死我。。。”万钧冷不丁一句,插得两个无语。不由分说,扯了李飞白过来,利索背起,也不多话,大步而去。陶红儿观了,在后面盈盈一笑,紧步跟上。

因缘一遭,就这样起了。只是这命中玄机,因何而来,往那里去,谁能言明?休管那烟云纷扰,还是只管随心去吧。

倒是李飞白,这一路,心中来回掂量,没了主意。

本是冲着灵剑而来,倒有些上门寻事的意味儿。不想,才出门来,中间竟然生出这样的波折。虽然在洞中那一遭,没有他人也不至死,毕竟,却是这两个接了传讯,未明就里,就大老远即刻跑了来,伸了援手。

只是这还不说,两个来到,那陶红儿更是知晓神异之花的来历,竟然未动心思,一心救助自己在先。那万钧,半片花瓣没有分着,也是提都不提,没事儿人一般。这心性,却不是寻常可比的。换了人,恐怕自己此刻早已投胎去了吧。

如此看来,自己先前那些担心之类,还真多余的。

趴在妖猴背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唉,这事儿,误会里的一棒,竟然就这样,冥冥中枝节横生,将几个牵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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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

转过一峰,李飞白顿时被眼下的美景憾住。两峰回旋的谷地,皑皑白雪环绕之下,竟然花红树碧,生意盎然。谷底,一潭碧水如玉,风来,微波清漾。中有桃林,密密匝匝,方自临春时节,满树芬芳吐艳,锦簇诱人。两处木屋耸立花枝之间,一拙一巧,掩映成趣。“好美!真是天眷之地。”

“呵呵,公子谬赞了。我与万钧闲居此地,我唤它作飞红谷。”清风抚过,陶红儿轻轻一抹鬓间发丝,“公子且行,我为公子引路。”

“都到家了,有话还不回去再说。”万钧在一边撇了撇嘴,丢下两个,撒腿疾驰而去,“走啦,走啦。可该有人陪我痛快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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