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跟袁正还赖在床上,第三个到舍友驾到。

我毫不避讳地表现出文人特有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对金钱的愤世嫉俗,并对丑恶的有产者习惯性的反感。

“水泄不通、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卢泽汓又才华横溢了。

高考完后的一刹那,班上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美女。这些女同学集体脱胎换骨,撕下了那张披了十多年的人皮,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女人,都是要靠打扮的,这简直是宇宙真理。

尽管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袍哥,但每次进来的扫荡跟袍哥无二。

睁开眼,脸上沾满了汗水。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柳姑娘生了,白白胖胖的女儿,从稚嫩的脸庞上依稀可见她娘亲的美貌。

高考前一天,我拖着疲态的身躯从学校出来,走到校门口听到口哨声,循声望去,于越这厮正将双手放在裤带子里,脚打着节拍。

一哥们儿在家里看得最欢的时候情不自禁,脱了裤子开始自娱自乐,喷射之时她奶奶刚好破门而入。吓得这老太婆几天没缓过来,不久一命呜呼,挂掉了。

我动容地对他们说:“你们都准备好遵照内心去活了吗?”他们都懂我在说什么。

我并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更不喜欢他那些风流故事。可同为篮球队队员,每天训练又不得不在一起,此人犹如不死的瘟神,与我如影随形。

地主自然要在这种故事里背黑锅,我爷爷告诉我,原来镇上的地主是乡绅,常常救济穷人,修马路,修功德,寡妇的故事亏那帮孙子编得出来。

我们不懂这些标语的高明,老对着它们撒尿,在标语上淋阿拉伯数字看谁写得多。

警察叔叔了解真相后,欲哭无泪。

有人说生活如梦,其实人生比梦更加复杂。法国作家杜伽尔,那个勤奋谦虚的悲观主义老头儿说:“生活是一种绵延不绝的渴望,渴望不断上升,变得更伟大而高贵。”

随便在学校哪个旮旯摘几朵野花野草,包扎成个花环,当众以半下跪的姿势献给女生,再说两句爱你爱得天荒地老、山崩地裂、沧海桑田、九死一生的屁话。

傻得老子看了胃痉挛。

涉世不深的小女生哪里经得起这等狂轰滥炸,在旁观者排山倒海的吆喝声中,哪怕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头发情的公猪,估计她也得答应。

话说回来,那确实是一个纯白的时代,爱和不爱都包产到户自己打理,没有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没有世俗的条条框框,全凭自己的性子来。

袁正看不起这种泡妞方式,这厮找来一笔记本,说要建立中文系的朋友圈,方便交流信息、共同进步,需要各位悉数报上姓名和联系方式。

就这样,他轻而易举地搞到了全系所有女生的联系方式。还把他看上的女生标为了星标好友,准备一一拿下。

在这方面,我跟扬尘君打心底佩服他。

军训最后一天全部新生接受检阅。

这是一个古老得一塌糊涂的仪式,孔子编纂的鲁国史春秋中已经记录过这样的仪式:鲁桓公六年,也就是公元前706年,“秋八月壬午,大阅。”

“大阅”,可以理解为对军队的士兵和战车等作战装备的大规模检阅。

明末清初的杰出的思想家顾炎武在军制论中说:“大集伍而阅之,皆胜兵乎?不胜者免,收其田以新兵补之。五年一阅,汰其羸,登其锐,而不必世其人。”

就是说,通过这种“阅”,淘汰职业军人中精神状态和体力状态不胜军战者,充实新锐。

那时阅兵是要上战场割肉流血,要死人的,我们阅兵之后是另外一场看不见鲜血的战争,整整要打四年。

泡妞瞎混这四年很容易就荒废了,我告诫自己,必须活得更有意义,更与众不同。

袁正政治觉悟低,疑惑地问我:“为什么入学前要军训?”

我告诉他:“古人阅兵,是增加军队锐气,我们现在军训阅兵,是要磨掉棱角。”

“靠,懂了。”他揉着浑身酸软的肌肉说。

我说:“我们该念阿弥陀佛了,北大从1989年开始那几年,要军训整整一年,要是你估计得直接横尸训练场了。”

“呸!那是驯化畜生啊?要是我,压根儿不会报那学校,这什么时代了,随便读个破烂学校再去美帝镀镀金,也比那强。”

接受检阅时文学院挨着外文学院,两个学院都以出美女著称。放眼望去整排整排的佳丽,那相当养眼。

连杨尘君这么清高的和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说袁正这样的淫贼了,他的嘴都没停歇过,不停地说:“没有白考文科大学,值!真他妈的值!”

眼前的佳丽没有勾起我的,我的脑子像他妈的被蛊惑了般,总是飘忽着一个人的影子,幽灵般不散,日复一日,对她的思念愈加浓烈。

但我必须隐藏如岩浆般滚烫要蓬勃而出的思念,尽量想象着她此时正跟另外的男生手牵手在纽约的中央森林公园散步,这样一来,她变成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女人,愤怒便压过了思念。

生活是一个不断创造回忆的过程,我活在回忆里面不愿意长大,长成了一个18岁的巨婴。总是希望f4永远像孩子一样在桥边镇浪荡,希望永远不要高中毕业,每天在梅哥家吃凉面吃到天荒地老。

那样,我可以永远看着她的笑容。

我暗恋她,暗恋得心绪不安,尽管不想放肆思绪去想她,但一看到长得像她的女生,我的胃便会温柔地疼一下。

她是喜欢我的,我们眼神交汇那一刻我能感觉出来。眼神,听上去有点邪乎,但我相信。

在简·奥斯汀田园牧歌式的爱情故事中,男女主角都是用眼神交流。

谁能否认,达西傲慢的眼神不是伊丽莎白·班纳特厌恶与迷恋的根源,后者独立刚毅的面容同样让达西念念不忘,灵魂为之黯然。

现代人习惯了用对话的方式来交流,无休止的争论、谎言麻木着人的神经,消磨了人的意志。

这个注重交流与口才的社会,沉默是失败者的特质。尽管如此,我依然讴歌大自然神秘的沉默、口吃者的深沉的沉默、胆小者羞涩的沉默,那种沉默让我感到亲近和塌实。

付文心曾经告诉我,她喜欢沉默地跟我待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时,不管我们在讨论一个问题还是静下来什么都不说,我都能感觉内心无比的满足,仿佛全宇宙被握在我手中。

她曾经告诉我,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即便他犯下弥天大罪,为社会不耻,为旁人不容,只要他对她一往情深,那么这个女人哪怕抛弃一切也会和他一道受难,流亡天涯。

可为什么我没有勇气坦诚心扉、表露自己?

我曾疯狂地想象着对她表白的情形,这时,懦弱那面像死神般出现在脑海里,发号施令:永远不要表白,你无法给她承诺最好的生活,不要把她引向苦难的深海,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情意,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