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抬眼看场上芝兰玉树般的白衣少年,刚想说“他怎么可能会听到”,就见隔着一个校场,少年一个冷冷地眼神扫了过来。如果目光能化成刀子的话,那么她此刻估计已经万刀穿心了。

而此时的满城风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小小公主府内的安宁,宁嫣一派悠然地提笔练字。她擅写的清秀的小楷,顾明轩喜欢的那种行书很少写。之前总是不敢尝试,如今写了写却觉得行云流水间自有一番快意。

“所以,等到您亲政的时候,便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试想,以长公主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继续留在帝都?您若是想留下她,从现在开始就要一步步去架空她,您要去主动夺回权利,让她身陷局中无法抽身,逃都逃不掉。等到您有能力掌控一切的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他用一种极为蛊惑的语气在郑瑜耳边轻声说着,嘴角依然是那抹邪魅的微笑。

“您要去哪?”

两个和尚在长廊里扫地,一个和尚问另一个:“昨日你睡着后听着什么动静没有?”

可是……他的腿……阿轩说过他的腿废了,并不是在骗她……

“你都说是报仇了,还谈什么礼尚往来呢?不过公主殿下,您别担心,今日请您来做客不过是想看看顾明轩能用多长时间在这个偌大的帝都里找到你。若是在他赶到之前,您已经不幸被淹死了,那么微臣也无能为力。”他笑得恣意而张狂。

她点头应允,然后便上了归岚山。她彻底改名换姓叫做秦杯月,无人知晓她的来历与身世。宁嫣治好了她挑断了的手筋,虽然再也弹不了琵琶。又让人教她武功,让她可以成为后来独当一面德尔归岚七使之一。

顾明轩微笑着颔首表示同意,宁嫣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是顾某一个门生,随我学武几天,今日正好带他来试试身手。”

“近来帝都颇为热闹啊。”他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可偏偏宁嫣听懂了他的意思。

“翠梅峰折梅山庄的少庄主,他旁边的几个都是江湖世家之人。不成想这次倒来了不少江湖人士。”她若有所思。

那少年浑身颤抖,没有反驳,一双眼睛空虚地看着宁嫣。

宁嫣看他的模样反倒叹了口气。“阿轩,你好久都没笑了。”

云修不以为意地笑笑:“做惯了君子,偶尔做做梁上君子也不错。山主这等高风亮节之人自然是不屑的。”

顾明轩挑眉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今日让她先下去休息吧!”

“阿轩……”

她颇有些尴尬,纠结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辛……辛苦你了,蒙将军。”

缓了好一会,宁嫣努力压下喉头的腥甜,咳了几声:“没事。”她扶着小案慢慢坐了起来,对面云修冷冷地盯着她皱眉道:“你的身子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

但在后世史学家们给予了宁嫣非常高的评价,称她是东和金凤凰。并坦言,如果没有宁嫣,东和一定不会有最后的回光返照。当然,这是后话。

东和长公主回京的消息迅速传遍fanwai了帝都。

“青青别急,咱们府里人少,想来丁伯一时听不到也是有的。”宁嫣也从车里走了下来,安慰她道。

“公主,走吗?”青鸾走到梦溪边问宁嫣。

“是我。”

“山主……并无大碍。只是……只是……”

萧凛暗叹鼓掌笑道:“姑娘好口才,洞察人心,见微知著,本王自愧不如。不过,没有长公主本王一样可以取的皇位?”

宁嫣被扶着下了床,脚步还有些虚扶。

“为什么?”

“不是烧山,是烧粮。我听见了号角的声音,是不是南武大军已经来了?”她闭着眼睛,似在专注地听着连绵的号角声。那声音粗狂中,带着一丝无言的凄凉。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眼眶里都是晶莹的泪花。塞上苦寒,音书难寄。这边关的风吹了一年又一年,也把一颗颗炽热的心渐渐地吹凉。

上一次这样,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渐渐恢复,这一次又要多久呢?他苦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可终究追不上她的飞翔。

陆离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青丫头,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且不说令主至今昏迷不醒,就凭他幽云十三煞这种不入流的江湖杀手敢动我归岚山令主,也必须叫他有来无回。”

“所有人,去荣春客栈。”夜色中,他淡淡地说。然后一运气,飞身上了屋顶,向西南飞奔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这时小五跑进来,说道:“青鸾姐姐,公主说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启程上路了。”

说实话,那个洞可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它是因归岚山内部独特的地形地貌而天然形成的一个洞穴,常年刮着冷风。冷风从四面八方不同角度灌进来,被奇形怪状的山石、溶洞劈成无数的细小风刃,刀刀逼人。这种风刃对于功力足够的人来说,确实是练功的好办法,然而一般人根本受不了,美其名曰练功,其实就是一种惩罚。

国丧时魏延一家被于谨关压于西郊的行宫内。然宁嫣一上位就废除了左右相的制度,独尊魏延为丞相,并亲自前往西郊迎魏延回宫。此后,魏延便一心辅佐宁嫣。

“皇姐,你总算来了。朕已经等你老半天了。”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脸不高兴地从里面踱了出来,亲热地挽起宁嫣的手。“来来来,皇姐你看看朕今日新画的墨兰图。”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就回来了,是不放心她吗?还是怕她会被云修欺负?可是他的腿呢?是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突然间想起三年前闯入公主府的那个执剑女子,一身融于夜色的冷意与孤僻,和某人如出一辙。

她站在月色里头,看不清面目,声音却清泠悦耳:“师尊让我前来警告你,离我师兄远一些。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非得等到他身入黄泉你才会心满意足吗?”

那时的她哑口无言,所谓的扫把星也不过如此了吧。

“师尊说他不会让他最得意的弟子毁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好自为之吧。”然后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一日,她在亭中静立了许久,一遍fanwai一遍fanwai地回想那么多年他们相遇的点滴。直至露水将她浑身湿遍fanwai,夜风吹过,无限的凉意在心头蔓延。

凡夫俗子,到底是执念太深。直至多年后在一间破败的寺庙听到了一段禅语: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直至那时,她才最终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