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抬头看他,她出声解释:“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吃虾。”她不是医生,但长期在酒店工作,又是厨子,对什么食材有什么效用都是比较熟悉。

炖排骨得花不少时间,她手上也没闲着,先将河虾的钳、须、脚悉数剪去,等料理干净了河虾,又将莲藕切成厚薄均匀的薄片,加了些排骨上切下来的肉末,搁到炒锅里翻炒。

不过她宁愿少挣点钱,毕竟她还想在这里落户,估计免不了还要在这家药坊做生意,她也愿意让店家一点利。

早饭她准备是一锅白粥,刚炸出来的金灿灿的油条,从隔壁董家买来的,腌制得蛋黄发红流油的咸鸭蛋,还有一盘刚腌好的脆黄瓜。

虽然这面疙瘩面相不好看,但好歹是他第一回下厨做的,这白面书生突然就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江孟真也很不满。

难道她这张脸上写着我很缺男人的几个大字,她做阿飘的时候,瞧书生,长得还是挺清俊正派的啊。而且就算再饥渴,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吧。

江孟真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纵身一跃的场景,那两个背叛他的人已经被他用匕首捅死了,其他追杀他的人不知道他易了容,只以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瞧他跳下来之后应该没有再追过来,不然的话,他可能早死了。

那可是她发财的机会,也是将来在镇子上买铺子做生意的本钱,绝不能就这么丢了。别说是下雨了,就算是打雷她也得赶着往山上才行。而且这个时候村民都回了屋子,路上行人寥寥,她取这山参回来,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前世她到混得小有资产了就不会那么斤斤计较,但现在她手里的钱财有限,暂时又没有想出来生财的法子,每一个铜子都十分珍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倒不知道自个这个腼腆的侄女什么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结果等了三天,书生已经奄奄一息了,没等来别人,只等来了书生那个有钱却薄情的舅舅。

“行了!”郝澄声音沉了下来,“爹娘她们才没了不到半年,王姨莫要在我面前提这个话题了。大启爹娘没了要守一年的孝,有些读书人按照古法,三年也是要守的。

且不说她暂时没有成家意愿,她用了书生的身体,这个孝道她总归得尽。即使期间有心仪之人,也不能提亲成婚,不然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板起脸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住人的,看她真的动了几分怒,对方才不嬉皮笑脸。真是开不起玩笑,王姨神色悻悻然。

“我家里还有事情,要先回去了。”郝澄也不欲继续和对方说下去,便转了话题,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便脚步匆匆离开。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姨这么拎不清的,大部分人还记着她孝期未满,也只是寒暄两句,问候一声,并不随意开郝澄的玩笑。

等她回去的时候,江孟真早就把衣服洗好了。他学着郝澄的样子,把衣服都挂在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上的晾衣绳上。还去了董家,向董家夫郎学习怎么烧火,以及简单的一些活。

杏花村地方偏僻,也没有个分号,他昨日去寻郝澄的时候,就买了十多只信鸽放飞。想必半月之内便有人来寻他。在那些人没来之前,他便以孟臻的身份安心养伤。

毕竟他手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龙游浅滩遭虾戏,他身边只得一个身无长物的弱书生可倚仗。在值得他信任的人尚未联系到他之前,江孟真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的。

现在这个时节,多的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郝澄惦记着家中有人,又不欲在镇上花冤枉钱吃那些昂贵吃食,回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她个子长得高,院子的墙头又挺矮,郝澄走在原处,远远就瞧见自家院子里上方飘着洗好的衣物。

那些衣物被从大到小,按照相同的距离被晾在粗粗的晾衣绳上,从平原上时不时地刮过来一阵凉风,把薄薄的床单和衣服吹成一面面鼓起的帆,为小院子平添了几分温馨居家之感。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自称孟臻的男人来历神秘,这种有个人在家里头等着她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郝澄心下微动,步伐更快几步。她拉开了院门,一眼就瞧见了躺在阳光底下的晒着太阳的江孟真。

这年轻男人穿的是她便宜爹亲的旧衣裳,薄薄的衣服料子显然不够保暖,男人躺在长椅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懒洋洋的猫,慵懒而华贵。

因为洗过衣服的缘故,那长而肥大的袖摆被江孟真卷了起来,露出半截纤细皓腕,他是个不易留疤的体质,从山上摔下来的划痕落了痂,疤痕已经很浅,不像她自己,小伤口养个十天半个月的,痕迹依旧十分明显。

男人身上那衣服洗得发白,上头还有好几个补丁,可穿在这人的身上,还是让他硬生生地穿出来几分贵气。那发白的料子穿在他身上,给人感觉不像是洗得太勤穿得太旧,倒像是故意做旧的。

她不知道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但总归是不一般的富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气度。

江孟真的警惕性很高,明明是眯着眼睛晒太阳,一副睡得香甜的模样,但在郝澄轻手轻脚走进院子的时候,他还是立马就被惊醒了。

江孟真初醒的时候眼神很锐利,郝澄被那眼神一扫甚至有点心里发凉,但只是顷刻工夫,对方的眼神又柔和下来,就像是一汪春水,温柔缱绻,又无半点媚态,不会引人遐思。

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恩人回来了,我方才有点犯困,便在院子中睡着了。”

这动作十分的孩子气,实在是很难想象会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不过在郝澄看来,这孟臻长得十分年轻,瞧起来和她的年纪也差不多,这动作做起来一点也不显得做作矫情,只会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郝澄虎躯一震,兴许是受了书生这壳子的影响,她竟然觉得可爱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孟真把郝澄留下来的粥全喝了,屋内也没什么可以直接吃的东西,他运动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免得自己腹中打鼓,便主动地问:“咱们今天要烧些什么菜?”

“爆炒猪肝还有瘦肉汤,再炒几个素菜。”考虑到江孟真身上还有伤,她选的都是些补血养伤食物。

郝澄动手开始洗菜,江孟真也挤进来小厨房里:“我今天在董家夫郎那学了怎么烧火,煮饭的米也淘好了,青菜也洗好了。”

果然,厨房的木脸盆里果然放了还沾着水珠的青菜,虽然分量有点多,但确实洗得很干净。而且这些青菜还一律根部朝下,叶子朝上,按照大小顺序,一根根地摆放地极其整齐。

董家夫郎是个粗心大意的,做菜也随性,这种拿出去堪称艺术品的小青菜,也只能是出自面前这个疑似强迫症患者之手。

郝澄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做饭的时候就支使起这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帮她烧火拉风箱打下手。

平常只是她一个人忙碌,这种灶台又不比现代的煤气灶,火候控制得不够好,有江孟真帮着烧火,今天的菜式虽然简单,可比平日还要美味几分。

吃完饭郝澄去洗盘子了,不知不觉又吃了好多的江孟真则捧着撑起来的肚子在屋子里消食。哗啦啦的水冲刷着盘子,郝澄低着头道:“我方才和人说了,过几日你便要离开。你若是想待在这房子也行,一百两银子,这院子连着里头的家具一起卖给你。本来是卖八十两,二十两是你的药钱和这几日的饭钱。”

这要价对穷苦老百姓来说是宰客,但对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来说,绝对不算什么。更何况郝澄还救了江孟真,那么劳心劳肺,也没问他要辛苦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