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台上陈列着各色明清时期的景德镇瓷器,象牙色的博古架上,西洋琉璃瓶与东方鼻烟壶交相辉映。

风从远方吹来,窗外的梧桐依旧屹然站在那里,粗大的枝丫上残雪覆盖,像数条灰白相间的龙,蟠在梧桐古老的枝干上,月光中闪着银灰色的光。

“姐姐,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进来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我本不想开口,这样漫长的一天说过的话已然够多,可是面对阿布殷殷的善意,我却不忍拂了他一片好心。

“呵呵,我并未说什么,是你自己有悟性罢了。”

王宛因?她怎么会煽动学生搞**游行,她的父亲可是北平城的防守司令。

陈探长听了,笑道:“为南京城的百姓服务是我们警局的义务,陈某得长官夸奖,定当尽心尽力为南京的长治久安出一份力。”

人群已乱了多时,因着那几声枪响,学生们早惊吓地四处逃窜了。此时街边没了刚刚的人山人海,几分钟的时间,学生跑了大半,警卫无法人人都抓,于是便像无头苍蝇般胡乱逮人。

世珂看出我的心思,当下愈无奈:“撞疼了吗?我叫人送你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家去!”

“野草溪花媚晚凉,残基犹说晋咸康

我欲伸手去接,母亲却依旧淡淡地,眼里含了波澜不惊的笑意,嘴上也愈冷淡:“劳烦顾少爷费心了,只是我并没什么大碍,也不好凭白受你的礼,还是请拿回去给家里的小顾太太罢。”

三婶婶见了我们,疾步上前,想要询问,却先落了泪。

“不哭。”有低低的安抚声划过耳际,顾少顷轻拍着我的背对众人道:“这件事蹊跷众多,少顷会一一查下去的,至于陈探长所说的陶碗,刚刚童医生已经找人做了验证,确如师姐所说的确是风信子无疑。”

顾儒林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疑问倒是真有一桩,我听说刘府的韩妈被人下了毒,现下刚救了过来,你派人在刘府大张旗鼓的搜查了一圈,可找着了证据是谁下的毒?”

气氛一时陷入紧张,空气中淡淡的水雾越来越重,碧蓝的潇潇的夜,远处的树影斑驳摇曳,多数的房间都点了灯,有护士在窗前走动,试图替病房的病人拉上起风的窗。

我心头一惊,声气倒还缓和,“韩妈怎么了?我早间看她还好好的,你慢慢说。”

“讲那冤家怎样欠了人钱,又怎样被债主逼着撞了车……”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韩妈听了,忙丢下手中的书去端我拿着的托盘:“我的小姐,怎能让你做这些,快放下罢。”

我将他的手丢开,故意拆他的台:“要走你去罢,我还想多和海朱呆会儿,不介意自己当灯泡儿。”

顾少顷问我是否真的喜欢他,这话虽是玩笑之言,问得却也恰如其分。是的,我喜欢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如果不是姐姐的事,我们大概早已订婚。可惜世事弄人,在我遇着他时,我不屑一顾,现下,却是想爱都有了几分顾忌。

我用力点了点头,不知是为她的话,还是为自己。远处的群山掩映着两三层茵绿,宛如古老梦幻的水墨画。白茫茫的江面一片晨雾,两三丈长的行人码头,冬阳渐渐升起。日日江风吹刮,离别的时间也愈来愈紧。

世珂听的一头雾水,他刚回国,对我的事只是听了一知半解,并分不太清顾贺两家是谁与谁。“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他这句话刚问出口,教堂的大门被打开,顾贺父子四人风姿卓越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笑道:“是吗?那你以后还要跟着father继续做神父吗?”

姐姐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绣玉兰花的斜襟旗袍,此时正陪着母亲和舅母在远处谈话,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毫不在意别人看来的眼光。相反母亲就有些拘谨,家里接连出事,母亲强绷的神经不过是勉强应付今日的出席罢了,自阿哥早夭后,她的身体最受不得刺激,然而……

“我先替大哥打你这个不孝女,再去跟他认罚。”姑母说着,将手中拿着的山茶揉碎丢在一边,喊着点翠的名字,从我身前夺门而出。

姐姐道:“小妹,你是长大了。”

只听老师的声音如老翁入定,带着点肃穆深沉的味道:“不知二太太说的是哪家的姑娘?李某可曾听过?”

“早惠,她还说了什么?”

“阿昭……”老师喊了这一句,想说的话似乎有千万句,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更能安慰人的话。现实太残酷,活着的人,不过是汲汲营营的过一生罢了。

世舫也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神父无奈的笑笑,对着一旁的顾少顷道:“他们——三人,就是——这样。每一次——来,总会先——打闹一番。”

顾少顷说着,将一旁目瞪口呆的我微笑地拉了过去,欲给神父介绍。

我不敢下注,所以生生忍住了眼前的疑问,等待着她先开口。

姐姐怪异的回头,试图找寻一旁站着的冯大夫给予准确的解答。

几株梧桐树早已星星点点落了黄叶,秋风萧飒,地上的叶子孤零零散在树下,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像是巨大的灰色地毯上缀着几片织金的花样,给人耳目一新的亮然。

这间禅室的摆设还是祖母在时置办下的,屋正中的神龛上放着一座通体净白的观音像,看成色像是唐朝贞观年间的官窑所致,地下搁着一只三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里面空无一物,想来是长时间无人打扫的迹象,黑漆祭案上摆着一个金色的三足小鼎,里面的香灰还是三年前玉宁坊特制的黄色沉水香。我因方才那一番变故,心里跳得极快,乍时见了祖母的旧物,只觉心神安宁了不少,喘息也没有刚刚剧烈,这才平复着回头看姐姐。

海朱也在这时抓着我手凑道:“是啊是啊,韩妈,您从小最疼阿昭,每次我们闯祸,不都是您替我们瞒着吗?您今儿就当再疼我们一次,原谅我们的过失吧。我们都是一时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况冯医生也说了,顾大哥现在受了重伤,无法移动,至少需要再休整一天,阿昭也是急红了眼,这才不管不顾了。你说是不是,阿昭……嗯?”

“不……他会答应……”韩妈说着,已推开房间的木门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顾少顷慢慢扶起跌在楼梯口的我,并不答话。

“你少说几句吧,孩子还哭着。我是做大哥的,我不管谁管?韩妈,你带着二小姐回房罢,让厨房煮一壶姜茶,再把粥端上。这孩子这几天就劳烦你照顾了,家里的事别和她讲,让她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