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那片木板又被体温同化了,于是他翻了个身。恰巧,江澄也翻了个身,两人擦了个边,胳膊搭着了腿,魏无羡立刻道:“江澄,把你胳膊拿开,你像块炭。”

魏无羡并不意外,小辈们则都听得呆了。

金凌两拳虚握,杀气腾腾地比了个手势:

魏无羡道:“哎?你怎知不是自杀?说不定真是一气之下自杀的,只不过被人当做了意外。那可就更糟了。”

一名家仆擎着扫帚窝在角落,秦公子指他道:“你爬上去,往外看看。”

深夜,魏无羡同蓝忘机照例在静室翻云覆雨一场后,一齐沉沉入睡。

剑光森森,他用降灾的剑锋拍了拍那摊主人的脸,动作轻柔,甜腻腻地道:“汤圆好吃。下次多放点糖。”

薛洋无动于衷,摊主人继续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老子东西不给钱,你还敢砸摊?!老子……”

魏无羡立刻抬头道:“是那个香炉的问题?”

沉闷的开场,沉闷的过程,沉闷的散席,魏无羡被迫沉闷了将近一个时辰,既无美味佳肴,亦无歌舞助兴,憋得浑身仿佛长了半年的跳蚤。偏偏结束之后蓝启仁还严厉地叫走了蓝曦臣和蓝忘机,看样子是又要训话了,而且是一训训俩。

魏无羡最近有个奇怪的习惯,喜欢压在蓝忘机身上睡,无论是躺着压,还是面对面地压,总之如果没有这个大活人垫着,他就睡不着。百般无赖地在静室里翻箱倒柜,倒是让他翻出了不少东西。

蓝忘机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板着脸重复道:“你在外边等我。”

隐忍片刻,蓝忘机道:“那也不要放到别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棵树。

过了很久,魏无羡才和他分开一点点,睫毛挨擦着他的睫毛,低声道:“怎么样。”

魏无羡盯了他一阵,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已经迟了,金光瑶断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爬过魏无羡原先画过的地方,破坏了符文,顺着缝隙流进了棺材。

好像被一根糖丝小针刺了一下,蓝忘机指底的琴音泛起一缕微不可查的波澜,瞬息平静。魏无羡有点得意地回过头,在聂明玦面前,拍了拍棺材口。

蓝曦臣走到他身边,淡声道:“世上有能奏来使人灵力顿失的曲调,自然也有解它的音律。你在我面前已经奏过这支曲子两遍,难道我还不能想出解法么。”

这间庙内,有三个人都对着聂明玦的尸体叫了大哥,可三个人的语气截然不同。金光瑶满脸都是灭顶的恐惧,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魏无羡笑道:“泽芜君,这你可就冤枉金宗主了,这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埋的。”

蓝忘机缓缓点头。

两把剑相互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噪声,盖过了邪曲的旋律。

金光瑶道:“怎么回事?我应当说过,不要伤人。”

蓝曦臣站在一旁,右手握成拳,抵到了唇边。斟酌片刻,他叹道:“……魏公子,你这话说的时机真对,场合也真对啊。”

魏无羡点头道:“金宗主客气。”

魏无羡本想立刻躲进房去,这么一看,却被绊住了脚步。斟酌万千,才谨慎又诚挚地道:“蓝湛,今晚的事,对不起啊。”

两人沉默着坐了半晌,率先动作起来的,是蓝忘机。

水花扑溅,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些事都是魏无羡十二三岁的时候做的啊!

穷人魏无羡感恩戴德道:“谢谢谢谢,发了发了。”

之所以衣行老板和客栈老板两家所见到的残魂幻象不同,与他们自身有关。听转述,那衣行老板一家似乎胆小温顺,客栈老板不知如何,但他请的伙计确是戾气重、火气大。活人的精气神也会影响这些东西,有时你平和,它们便闹一闹玩一玩儿,吓吓人便算。可若是来人攻击性很强,整个人都不友好,它们也会表现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宫、听到琴声,这一家却是满地翻滚的焦尸。怨不得残魂也会区别对待了。

魏无羡道:“那是。不过找谁验证?那老板娘八年前就来了,尚且不知道大火的事,否则她肯定一股脑全说了。问这伙计也肯定是不行的。”

非厉鬼恶煞等严重事态不出,这几乎是较大的世家们不成文的规定了。只有一个人,从来不理会这些。

他们两人都上了岸,可温宁还在船上下不来。那群游水的少年见他肤色惨白,脖子面颊上还有奇怪的纹路,低着头默默不语,怪模怪样,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好玩,十几双手扒着船舷不住摇晃,晃得温宁几乎站不稳。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想入非非,一厢情愿,自信过头。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剑,没有动,而是六神无主地望向魏无羡那边。

他低低的声音在魏无羡耳朵里嗡嗡作响,震荡不止,魏无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道:“怎么了?”

他们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

魏无羡道:“这写信之人人力财力物力都不缺,搜查证据,寻找人证,到处送信还附赠一批名贵的药材,绝对来头不小。不过,义士?这可未定。这封信,他给秦愫也送了一份,直接导致了秦愫金麟台自杀。如果真的只是想披露金光瑶的真实面目,为什么不一开始送往各个世家?”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魏无羡忍笑忍得要内伤了。

蓝启仁越发火大,蓝忘机摇了摇头,又站到魏无羡身前。聂怀桑在另一艘船上一边吃枣子一边笑,对身旁护卫道:“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这么多年,老……蓝老先生对魏无羡还是这么深恶痛绝。嘿嘿。”

他还觉得,此刻温宁的心里,很是激动,激动到连说话也磕绊起来,甚至带的他也隐隐激动起来,仿佛即将揭露一个秘密。

这话倒是问对了。现在每个人都巴不得立刻插上翅膀踩着剑飞回自己家里去。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留着等魏无羡和蓝忘机回来?

这两张纸自然不是什么从金麟台上搜来的乱魄抄残页,而是蓝忘机在□□室时手写的金光瑶弹奏过的古怪旋律。

一听这声音,众人皆心想:“又是他!”

金凌失声道:“舅舅!”

所有人的手都压到了剑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缩,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又恨又警,道:“魏婴!你胆敢出现在此!”

不是的。根本不是温宁应得。而是他应得的。

魏无羡把玩酒杯的手一滞。

“啊。”魏无羡道:“都没买。忘了。”

魏无羡的手微微发抖把酒杯送到嘴边,却没意识到它已经空了。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不知是气愤、震惊、不快还是无奈。

江澄道:“魏无羡,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就会死吗?都这样了,你还打算做什么事?”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

温宁的肋骨被打塌了半边,嘴角的血迹已经凝成了暗褐色,一动不动。

蓝忘机这才发现,不光他不想靠近旁人,旁人也不想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