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爹。你闺女可是要撑起老马家的人啊,这些东西早学着点没啥坏处。你别惯着女儿,将来要是你的孙子从他妈这儿没学到啥,可要在心里说我这个妈当得失败了。”甄肥肥随口找来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自己听着都嫌糟,但对于老人却颇为受用。

甄肥肥见此,咬了咬牙,将老妇人放到自己背上,赤着脚在雨夜里艰难前行。

闪电的利刃划破天空,留下一道道惨白的伤口。小小的茅草房就像遥遥大海里的一片树叶,浮浮沉沉——

这天一早,甄肥肥就背着箩筐出去了,趁着太阳出来之前,到屋后的山上采摘些鲜松花蕊。回来后,一家老小围在桌前选出其中嫩白者,甄肥肥把它们放入瓷罐中,并加上适量的蜂蜜,煮沸成汁。

那只调皮的小蜜蜂在蜂眼处留连了半天,在人家“望穿秋水”之际,终于慢慢朝蜂箱里探探脑袋,余下一只黄黑相间的小屁股动来动去——

“财财啊,不是四婶说你——这俗话说啊,人要脸树要皮,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是哪里跛了瘸了,又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你咋就不能学学你娘做个麻利人呢。非要让村里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才舒服不是?你晓得不,每当我在河沟里洗衣服遇到前村的几个,问我‘桂荣啊,你家侄女还搁床上躺着滴吧~~’时,我脸上有几无味——”

“去你四爷爷家……毛毛啊,先别问了,咱们先去,娘在路上再说与我家毛毛听啊。”甄肥肥解下围兜,理了理凌乱的发,匆匆交代了下。

再说她家闺女虽然长得胖了点,但脸也还算干净,又没啥麻子脓疮来着,咋就这么不受待见了呢?

朱虎云听见人家说她的闺女,立马就为她说起话来。别说她家的闺女如此懂事,就算真的还像过去那样混沌,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会让别的人来说她?

想到这里,甄肥肥挥动着毛笔,不一会就在红纸上留下一行清秀隽永的小楷。

甄肥肥听见大佬的“嗤”声,略微皱了皱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将袖子在鼻前轻轻扇了扇——译为:“哪个人在放屁,真是好臭、好臭!”

“娘,你对我说实话,爹到底去哪了?”不会是又背着她去打什么有毒的野菜去了吧?

“吃了吃了!而且还吃得一口都不剩嘞!”老妇人满脸都是掩饰不住地高兴。

疤脸刚说完,长痣的家丁合着另外两名男子就一起架起了甄肥肥,打算把她丢出庄外——

“呵呵,好哥哥,我是没那个本事扛她回去,但是咱们哥几个可以将她拖回去嘛!大佬说了,这次一定要杀只吓吓猴,我看这次就拿她开刀好了。谁叫她不长眼地栽在咱们哥几个手上?大哥你看……?”大痣男弓着腰像条小哈巴狗似的谄媚地对疤男请示道。

“毛毛也不知道,只知道晚上睡觉时有好多小蚊子在那嗡嗡的叫个不停。毛毛起初不敢睡,怕蚊子咬着弟弟,可是毛毛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娘,毛毛不会有什么事吧?”毛毛偷偷挠一下手臂,皱着小鼻头怕怕地问道。

这一刻,甄肥肥望着影中的两位老人泪流满面!

“闺女,你还愣着干啥子,还不快把鱼娘娘送回去——”老妇人看着傻站着不动的闺女,心急地催促道。

甄肥肥无奈,看来这两个小娃还不怎么相信她啊。不过没关系,事实胜于雄辩嘛!

“唔~~额~~”昏迷中的星星慢慢张开了眼,不舒服地嘟囔了声。

“娘……娘……星星弟弟会不会……”

按捺住心里的惶恐,甄肥肥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向那个破瓢——闭着眼睛将脸慢慢凑上去,给自己鼓了无数次的劲才敢偷偷睁开眼睛。

“丽丽,我的初恋就是‘肥肥’哦!”霍武狠狠瞪了一眼甄肥肥,咬牙切齿的道。

上家唐码头。

这里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一个码头,周边数个村子的货物都从这个地方运出去,外面的东西又从这个地方运进来。

这里每天都很繁忙,除非遇上特大暴雨天气,否则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货物和无数的扛着袋子来来往往的人——

这个码头的生意之所以如此红火,除了地利之便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这个码头的所有人财力雄厚,在几年的时间里恁是将这个二流码头打造为第一大码头。

在码头停泊着几十条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货船,每条船上都着面小旗,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席”字。每当锣声想起,一条船就会慢慢驶向远方,而那面鲜红的小旗就会在风中裂裂飞扬——

岸上的工人刚将一船货装满,此时正坐在地上休息,用布巾抹着脸上的汗——

甄肥肥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大哥,请问一下,这个地方的主事的在哪里,我有事想要找他。”甄肥肥拦住了一个刚从外面茅房小解完的人问道。

“主事的?主事的每天傍晚时分才会过来给我们结工钱,现在天还早,我看姑娘你还得等会儿。”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黝黑油亮的皮肤,略微灰白的头发。

甄肥肥看到这不由感慨,看他样子真正是个辛苦人了。

在他们那里,也有许多未老头先白的人。

这些人过得很苦,身上的活又重,久而久之头发就白了。

她的舅舅就是最好的例子!舅娘在生下表妹就过世了,留下舅舅一个人带着表妹和外公在一起生活。舅舅是个十成的庄稼汉子,平时除了打点山货卖卖苦力赚点钱外,就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生活。

别人还说做点小生意,养养猪看看蚕什么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舅舅从没碰过这些。

也许是时运不济吧,舅舅家的两头大肥猪相继死去,养的蚕又全坏了,平时要是在畈上帮修路,也没时间照顾这些蚕呀、猪呀之类的东西。

况且现在养头猪的成本也高,有段时间舅舅家穷得连糠都没有,就靠着什么红薯藤来喂猪,可怜一头肥猪,到后来愣是瘦得皮包骨头似的。

还记得舅舅曾经对她说过他看到外公趴在猪圈旁看着自家的猪流泪的情景——自此之后,舅舅再也没有养过猪!

外公身体越来越差,常年都在吃药。表妹又要上学,家里的开销一天比一天大,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舅舅每天急得觉都睡不好,就想着能到哪儿赚点钱——

可叹一个四十出头的人,头发就灰白了一大片。

每次她只要一看到那头灰白的发,她的心就在抽痛!

其实,在农村,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

房子,是庄稼人的梦,也是庄稼人为之奋斗一生的最重要的动力——

而往往,一个房子盖成后,他们的头发也白了——

盖房子是极累的,庄稼人又喜欢打细算,凡是自己能做的绝不花钱请旁人。而这,都是以他们的身体作为代价!

在村里,有很多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早年出去打工,等赚了点钱之后再回来。凭着自己几年的努力终于盖成了房,但是他们的身体也在这段岁月中迅速衰老了十年——

田上人间24_第二十四章四十岁白了头发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