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了一句,却见自家婆子撂下手中的银子笑道:“虽说都是亲戚,可照我看,反倒那个不怎么言语的陆家小哥同他师弟俩才更象主事的。”

将银票收好,便顺着方才那大掌柜的话头说道:“其实,昨日我们家就开始试了两个新方子。但小子细一琢磨却有些不妥,一来都是制成糕点的吃食,若是摆在药堂内总觉得未免过了;二来其中用料也甚为繁复,也不便在药堂制作。”听着这小哥的意思,似乎不怎么想要将那两张方子估价,那又何必提及此项?

“煮制起来倒还不麻烦,反倒是备料时有些繁琐,不过好在咱们丫鬟们可不少,做这等最讲耐心的活计更是适合不过的。”才接了句,鲁大娘便已招呼着那旁的丫鬟们收拾干净桌面,就要开始按着方子料理这些药材了。

那知,这话才刚一提便叫玥娘笑着拦道:“师兄你就安心吧,医术上师弟我只懂背诵,旁的是一该不知。但若是说到制作这吃食上却是不落人后,更别提本这些年跟着师母专学得那些食疗单方了。至于让李家婆子帮忙看顾的摊子,我与鲁大娘也已是商定过了原也只做到冬日之前便好。”

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在自己亲戚家中,都会背着个硕大的包袱满院子瞎转悠的官家子!正思量着要如何开脱,却听得那声音不知何时已然在自己身边响起:“先前不是挺能喊的,下手也够猛的,怎么才这么会儿就成哑巴了?”

说着,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你还不晓得,这汤饮我家大伯都已添上了你后来又加的那一味呈给过当今万岁爷的叔父,庆王爷府上了。据说他家的小郡主前此日子食欲不振,再加之本来就不怎么爱喝药,太医院的食医给开的调理单子还未做得,却不想倒叫她姨母特意带去的一碗冰镇乌梅汤开了胃口。”

另一旁的胖妇人已是忙笑着打趣起来:“你许妈妈本就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哪里还用愁这个呀,不过得亏了你这好手艺如今才能领了这份副管事的差事才对。”说着大家伙都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听她提醒,上座的老太太已是微垂眼睑点了点头,一见老太太已是允了,这秦妈妈忙示意着一旁的小丫鬟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自己,笑着又禀道:“那容小的给老太太、二太太加上这最后一味来。”

见那婆子刚才正靠坐着门洞后的小杌子上,一脸懒洋洋的迷着眼打盹。方才叫那小厮喊醒已是满面的不悦,却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还不如那小厮,这会儿便要拿玥娘两个外来之人撒气。

而那边厢诸葛皓也未敢耽误时日,原本自己今年的百日静养之期还需半月才得圆满,这时回京必定引人侧目不说,若是又因此危及到胞妹的安慰却是万万不能。

今日却是不同,也不知是否骨肉至亲血脉相通所致,那旁的玥娘便已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接着分析起来:“如此说来更是不寻常,哥哥你不觉得好生奇怪,洒扫庭院、浆洗衣物那些粗使的仆妇我不知是如何选用的。但象咱们这般的官宦人家莫说是长子嫡孙的贴身之人,就是内宅正院中需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大多会选用家生子的,为何哥哥的书童却选用在外头另买来的。”

对方一听此言,却不由一愣,抬手轻拍玥娘的手背哂笑道:“你可是也在京中听说了,你大哥我是一身的怪症久治不愈?”

要知道,如今已是六年过去了,莫说自己确实是诸葛家的正经血脉,但又有谁知那奶娘一伙未做防备之举?想当年还曾为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病故,特意让人去往义庄探明究竟就可见一斑了。

‘这话怎么说的?’听她此言一出,另两名丫鬟的眼中分明皆是印着这一问。

“哦…啊?不要钱,先给喝?”听着这诸家小哥的提议,愣了小半会儿,才回过神来。还真正是个只会捣鼓药材的小后生,哪有做这舍本生意的,不过到底是他家的摊子自己也只是来帮着出摊的,劝多了人家也未必会听,还是按他说的办就是了。

听着玥娘娓娓道来,那旁的文丽君已是讶然的抬手指向自己那屋惊道:“那你怎么让我买了那么些个乌梅啊?那可是整整能煮十来回的了。还有,你不是同那家的管事说,这方子原是你家祖传的,如今怎么能轻易都讲与我们听?”

看着玥娘一脸的惊讶之色,那小管事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追了一句道:“那不成小哥乡里还有别的清凉好饮不成?”

又指了指赶在头里,引驴的老头问向玥娘道:“那老头敢情也是你们家新雇来的吧,往日里可没怎么瞧见过。”

说着笑了笑后,才压低了三分音量接着告诉起来:“谁家没个穷亲戚,就是皇上他老人家指不定还有几门这样的远亲呢。所以,在这内城中住的也不全是达官显贵,也有一般的普通百姓,只是比咱们外城的少得多而已。”

听到自己娘俩辛苦这小半个月,也能分到近一两的银子已是欢喜起来。这份银子对于鲁家母女而言可不是小数,要知道如今她们借住在这小杂院中每月的月租就是半两银子,这七钱半可不能顶上一个半月的房钱?

“想来你能在山中咬牙一坚持着就是好几年,这些活计也绝难不倒你的。”说着已是拍了她的臂膀,示意到那去而复返的小伙计已是领人往这边来了。

只见,玥娘笑意更浓,比了个手势直言道:“刚才吃晚饭时,你不是问起我午后去了哪里。现在告诉你,就是去了后面的废弃院落中将那无主的平板手推车寻到了,明日一早咱俩推回来,稍稍修整一番便也算得工具齐备了。”

这一说到把玥娘点醒了,也对,自己此行便是先要早些与兄长联系上,而后就是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多了可不敢想,毕竟自己都已是过了十岁了,人家那可是打小就练下的功夫。如若能有那位的一成功力,指不定就能在危急之时顶上大用的。

既然大家都有难言之隐,还是互相避开些的好。离着期盼多年的愿望愈近,自己也得愈加小心才对,想到此处,玥娘再不犹豫转身便疾步返回自己房中。

听着两人所言,那旁的陆子奇连连颔首赞同。玥娘也不失时机的提议道:“大师兄你明日要往太医院去,要不我同陆师兄就各自出去打听这租借一事如何?毕竟这眼下也算得是咱们的头等大事咯。”

原来这京畿中的车马行压根是独此一家,想来朝廷之所以要在此地增设专门的车马行,也是为了更好的护卫城中一切。待校阅的身份牌后,再交纳了车钱后,大伙儿才出了车马行分头散去。

“可不是,一个车队能运多少,哪里能同船只一比的,只要是不晕船的人就成!”说着那开口之人也是不由笑了起来。

玥娘此时也满是认同的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刚才看那知县对他的态度上比就一目了然了。若真个有依仗的,这案子哪里还用得着胖地主亲自往衙门跑一回,指不定早就在后衙商量妥了。”

县太爷说给自己做主,是真的?再望了一眼那旁的李大贵此时再不见刚才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反倒是因为堂上老爷的直言,吓得有些乱了阵脚,脸色瞬间黯然下来。

一听老爷发话,那几个衙役自是欢喜的很,不用往里面进可不刚好,也省得待会儿老爷审案大伙都跟着受罪不是。对视了一眼后,便忙不迭撩开了手,片刻不耽误就直接鱼贯而入,将那花子留在原处。

“回老爷话,就是镇上的同德堂,一共三十两银子,当时给我家娘抓药花去七两整。”待见那李茂还依然挺直了腰杆,朗声回禀道。

让外面喧哗的喊冤之人上得堂去细说分明,看来这位县太爷也算是个好脾气的。要知道若是遇上个官威大的,老爷在里面正审着案子,哪里容得堂外就来喊冤的道理,这不是生生给县太爷没脸吗?

众人也纷纷颔首,看来还真如最先起身去衙门听审的那位所言,这可是实打实的真事,确实也不听书来的精彩。

说着又降了三分声量接着道:“如今咱们这片紧挨着镇里的道还算是安宁的,一旦过了镇子再北上却不怎么平安。白天还能结伴往大道上去,日头一落后就断不敢再行,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被劫了。”

听她这般一言语,外头早就怒不可遏的三人很是默契的鱼贯而入,直接请了那婆子往院外出去。也不管那婆子的脸色难堪至极,前脚才抬脚出了院子,身后就被主人家重重合上门扇的声响震在当场。

“这话小六倒是说的在理,前几日是咱们忽视了这些必要之事。”重又看向师弟道:“由今日起,师兄我每日教你多识些字才妥,要不然往后还真不好同他人解释为何秀才家的孩子,却认不全咱们铺里的药名这一说的。”

本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奶娘听闻此言,才算缓过神来。心中一定,脸上也跟着恢复了原有的血色,但落入对面林五娘的眼中,却更为欣喜异常。

少时,待玥娘醒转过来,起身推开轩窗往外头望去,才发现已是日落时分了。紧靠墙边的破木案上用纸垫着两块麻饼,一看便知是此间的大夫特意留给自己充饥的。

没一会儿功夫就连忙又退了房,往前面柜上会了帐,登上特意雇来的快马车出镇而去。这一通折腾,倒是把客栈中的数人绕糊涂了。

人,是好心人,却是位医术不精的大夫。这不是为自己脱逃困境而量身定制的吗?且不说,自己这一路来的时候就未进过一口水,此刻嗓子眼还干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