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咱们换着打伞吧,这一路也不知要走多久。”看来大师兄也对这打伞蔽日头一事颇为赞同,玥娘自是乐得换换手。

正当玥娘假装好奇环顾四周,实着留心观察对面桌上那行新进之人时,却低估了习武之人感官确实比起常人来敏锐的多。毕竟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亲眼见识过什么是武艺高强之人,充其量也不过是隔着屏幕惊叹过半晌。

就在前年初时,不但把药铺后面自家院落给收了回来,更不提还用多余的银两将其整顿翻修一新。本来能将出借许久的院子收回手中已是欣喜异常,万没有想到却自此给自家药铺带来一笔绝不容小视的进项。

隔日,自己又给重新上了药,哪里是如小丫头推说让道旁的树枝所伤,分明就是被头上的发簪划开的口子。虽说当初已是敷过伤药的,但苦于自家药铺中乌有好药,怕是日后定是会留下伤痕的咯!

听到此处坐在一旁的大夫娘子也忙点头附和道:“当家的,我看这法子好。由女变男,任谁一时都想不太到的事,而且丫头还小也好办,换身行头就成。”

更何况杀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眼下自己尚无力报仇,而且还被奶娘篡夺了身份。为今之计,惟有好好活下来,耐心等待时机将恶人绳之以法才是上策。

“这小娘子是何时晕厥的?”一边听着小伙计说明,已是转首问起那旁满脸着急模样的妇人来。

就见不远处的道旁一素衣女子哭红了双眼,跪坐在地上的一位老者身旁,口中苦苦哀号声声。而那铺中的伙计却是一脸鄙夷之色,不但未作劝慰,反倒更是一气出来三、四人之多,势要将那女子赶离自家店铺门前。

好在前两日开始,玥娘就因受惊过度,一时间极少与随行的奶娘言语。今早起来,又加上眼神都瞧着有些黯然,奶娘也只是背过身去,颇为欣喜的在心中暗暗点着头。

至于,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一世的,却直到如今还不曾有过定论。那时,趁着放假之际,与几个好友一起跟团出游。怎么前一刻还清楚记得,自己只是在大巴车上小憩片刻,而后一刻睡醒预睁眼时,却是那般情形!

怎么能扯上卖女这等之事呀!正在纳闷时,却听得连叹数声的奶娘半带哭腔的开言应道:“我知小姑你是好意,可这几年来东家老爷太太待我们母女俩可是真不错,怎么能……怎么能……!”

拉着板车一路往这边过来的,正是刚才那个被人唤走的李家三娃。人群慢慢让出一条道来,待到板车停在大堂外,只见那李三娃已是跪倒在地,又是高喊一声‘冤枉’。

就在此时,大家也将板车上所坐之人看得分明,一见那瘦小老妇的面容,众人皆是一愣。

四周围观之人中不乏,认出车上硬是支撑着靠坐的老妇就是李家那个常年缠绵病榻的老母亲;而本就是杏林出身的两位师兄已是从刚才的望诊中却已发现端倪,玥娘虽是不精于此,但从师兄们的脸色中也瞧出一二来。

“却为久病之人,但不曾切脉实在不好妄下断言。”程师兄已是低声告诉道。身边的两位师弟相视一眼后,齐齐点头。自家师傅的医术不怎么拿的出手,但尚少年之时就被太医院录取的大师兄却是大大的不同,若不是常年在军营中待命,或许早已名声在外了吧!

刚才声量虽低,可又怎么能躲过习武之人灵敏异常的耳力,自是将自己所获悉之事,据实告知了前头那半老头。就见他微不可察的侧目瞥了一眼程仲文,才将目光重新移回此时大堂之上的情形。

至于之一切种种,这旁的师兄弟三人却是一无所知,因为此时莫说是他们这些最靠近大堂的,就连那些原本挤在外围之人也开始伺机寻找能登高之处,好将堂内的情形看个分明。

一时间,衙门对面的围墙之上,也已有那大胆之人攀爬而去,两旁的大树上更是早有不少人抢占了有利的位置,人群显然已是越聚越多,就连附近商铺中也几乎都暂停了营业。

拦轿喊冤,那是戏文里常常出现的场景,本来县太爷升堂也会有这类高喊冤枉之事发生。但今日却是不同,被告一言不发,喊冤的却是另有其人。这一突变,使得案情又有新的动向,自然又引得堂外关注此事的人群愈加的积极起来。

让外面喧哗的喊冤之人上得堂去细说分明,看来这位县太爷也算是个好脾气的。要知道若是遇上个官威大的,老爷在里面正审着案子,哪里容得堂外就来喊冤的道理,这不是生生给县太爷没脸吗?

仅此一项,玥娘便已相信这县衙的太爷还是能‘明镜高悬’的。就见那李三娃才在自家兄长身旁跪下,便忙不迭的回禀道:“老爷,我家倒的药渣并不是盗了丁二家的耕牛换来的,而是,而是……。”

“三弟,此事与你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说着还不待,李三娃接口,便抢着头里给堂上的县太爷磕头道:“老爷,这药钱,都是小人偷挖了村里大地主家,后山上的灵芝换来的。”

猛一抬头,又补了一句道:“统共换了三十两银子,余下银两如今都被小人埋在后院第三颗桃树下的瓦罐里。小人认罪,请老爷明鉴,这盗采灵芝全是小人一手做下的,与三弟无关。”

顿时,堂上端坐的老爷,堂下跪着的原告,亦或是堂外听审的人群片刻未回过神来。这么说来还是个窃盗之罪,只不过原告不同,也许这案中的原告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后山的灵芝已经不见所踪了。

被刚才堂上的证词说得还有些发懵的玥娘,半响后才转头望向师兄们道:“这算得案中案吗?”难道刚才自己看错了不成,那被告的表现分明就是愤怒大过惊恐,怎么才一转眼就又成了窃盗他人财物的梁上鼠辈了。

待看后面的人群中,也再不如同先前那般三三两两的私下小声议论。看来也都与玥娘一样,被这急转直下的案情惊得不轻,唯有那半老头还依然淡淡微笑道:“试想一个连邻居家的牛不敢窃盗之人,有哪里来的胆量盗采地主家的灵芝?”

比起普通农户家,那等简陋的牲口棚而言,地主家的后山无疑是要守卫森严的多。何况那山上还有名贵药材的所在,便可想而知会有何等样严格的看护之法。

低头思量半刻后,玥娘不免惊讶的抬头看着此刻依然一脸平静的说话之人。居然能一语道破其中的不妥来,看来自己真是没有走眼,这个老伯定不是一般人。

先前看他一个普通打扮的半老头,就是比起身边的车把式来都并不突兀,就似个再平常不过的半老头而已。若不是身边那两位相对更为显眼的武者,怕是很难让玥娘察觉出这一行人的另类之处来。

就在玥娘才从刚才案情突变的震惊中,转而猜度起身边老伯的身份时,那大堂之上的县太爷已是让衙役快马赶往那失盗的地主家而去,看来这案子若要当堂审完已是不易咯。

足足半个时辰后,才见身着宽袍锦衣的富态中年男子,跟着衙役来到堂下见过县太老爷。“不知老爷唤小人来有何事?”一脸恭谦的朝堂上之人深深拜下。

“下站着可是李家村的地主李大贵?那下跪着的李茂你可是认得?再有,十日前你家后山之上可有灵芝被盗?”一路听着老爷审案下来的众人并无半点惊讶之情,反倒是此刻的地主李大贵,愣愣地侧回头去,不明就里看向自己身后二丈开外的管家。

迎向主人明显含怒的眼神,这头的管家不由的后背发凉。这是怎么话说得,颤抖着双手拭了拭额上冒出的汗珠,麻利地挤入后面的人群中打听消息而去。

记得临来衙门前,自己还曾跟引主仆两人前来的衙役问起缘由,那带头的衙役却只说是好事。如今看来却是未必,要知道主人后山上何时有这等名贵的药材,莫说是自己就是天天巡山的那几个家丁都没瞧见过一回。

要是真丢了可怎么得了,自己这个管家怕是也当到头了。往好里想也就是直接卷铺盖走人,要是往坏处打算怕是还得搭上这好几年的工钱。

想到此处,恨不得当堂就将那盗采灵芝的李茂打个半死。慢着,是那李茂盗走了主人家的灵芝,还是在后山……?

就在这头地主的管家打听前因之际,大堂内的李大贵略微思量了半刻后,回禀道:“回县太爷的话,小人便是李村的地主李大贵,但不认得下跪着的那人,要是说起小人家后山上确实曾有灵芝被贼人盗走了…嗯,不少。”

既然要说还是往多里报才合算,关键是就这‘不少’二字,就有文章可作。更有一点便是,莫说是有多少株了,就是原本究竟有没有灵芝,自己也是刚才从上面坐着的县太爷口中得知的。

所以绝对不能直接说实数,说多了可就露馅了,但说少了那明摆着吃亏的事,自己又怎么能甘心,所以还是含糊其辞才是最保险的。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话,微微挺直了身子微笑端立一旁,就等着老爷给自己做主,好拿回‘赃物’来。

听得地主的言语,旁人都不曾有何异动,唯独原本双拳垂地低沉着脑袋的被告,猛然半抬起头来,侧目怒视着对方。要不是此刻,一众人的心思不是都放在地主身上,还真没人能发现李茂的突然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