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虎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点头道:“车就在府外候着,许嬷嬷也早在车上等着了!”一边说一边叫王府侍者小心搀扶齐萧。

齐瑞有不足之症,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站在那,再说出这样一句赌气的话来,顿时让人心生怜惜,只当这孩子有无限的委屈。如此,本以为不慈孝的顽劣孩童,转眼已成一个被父厌弃之子。

张曦君心神不宁,也未意识到齐萧又一次在众目之下举止亲昵,齐安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感再次被无视,心头就是一怒,迫他冷一笑,讥讽着又道:“还是你以为此次平定太原民乱有功,皇上就会不责你私自调兵一事!?”说到这里,他就来气,一个胡姬生的杂|种,居然被封为三品平西将军,手握十万重兵镇守统万城,而他堂堂河间王嫡子,琅琊王氏嫡系外孙,却上有嫡长兄齐腾压着,下有陈郡谢氏之子齐妟虎视眈眈,这何其不公?

张曦君如蒙大赦,相较不怀好意又目光放荡的男子,齐萧实在好太多,她赶紧向男子颔首告歉,就快步奔向齐萧。

心中悚然一惊,难道这些侍卫有问题?

未注意到侍婢们的异色,张曦君低低垂下眼睑,不忍去看许嬷嬷满含喜色的目光,她实在很想告诉许嬷嬷除了初嫁当夜,她和齐萧一直都清清白白的。不过,再见许嬷嬷面上难得的笑颜,她想了一想,还是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

王府极大,一路随侍者兜兜转转,不知穿过几座垂花门,走过多少抄手游廊,引路侍者终于在一座房舍停下,略抬起一直半躬的身子,笑道:“将军,您和小夫人一路舟车劳顿,王爷特将洗尘宴安排在昼食以后,以便您稍作休息。”

大军在此停了下来,齐萧正派人和关卡守吏交涉,许嬷嬷问道:“小夫人可要如厕?”

如今,她嫁给齐萧已是不争的事实,若无意外,这一生怕是与他绑在一块了。与其像卢氏当年那样冷漠视之,不如尽快适应眼下的身份,这无论对她,还是张家,或者齐萧,都是最好的。

灯花绽开,噗地一声响,清脆而突然。

她一直知道祖父生平最遗憾之事,便是身于寒门之中,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施展之处。如今张家入了平西将军的眼,父兄又因此双双入伍为官。她不用想,也知祖父会对她说什么,心里不觉黯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这时,忽听赶车的老汉吆喝一声就快进村了,当下神一震,归心似箭。与此之时,却也是再不想听张文豪道齐萧了。

大表姐听娘家安好,李武仁正在回去的路上,心中自然大安。又见张文宇因祸得福做了武官,心存讨好之下,忙拿出家里所剩的全部食材以做款待。

张文宇看着跑开的王广,满脸泪痕的抽噎道:“阿姐,我也要去!”

可这个念头刚起,还不及去想那个“家”的含义,心头便是一酸,忍不住就要呜咽出声。但她不能哭,不能将软弱泄露出来,怀中的文宇需要一个坚强的姐姐,李家大表姐夫妻需要一个不拖后腿的亲戚。她只有死咬住牙,紧闭上眼,靠着树干仰起头,抑制住那就要濒临崩溃的情绪。

想到这里,张曦君猛然抬头,急切问道:“他们看到了多少西羌遗民迁移到此?”焦灼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期盼,也许只有十一二个人,或者二三十人,这样的话……

“姑母表姑。”两个少年走过来,齐声叫道。

她还记得半月前的那日,村里乡亲们交粮的情景。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张曦君得到了自由进出书房翻阅竹简的机会。

看着这位虽不曾溺爱她,却也真心疼爱她的老人,此时此刻却入如此境地,张曦君心头难受,张了张口,想唤一声“祖母”,却发现张口无声,只因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着神志不清的卢氏。

许嬷嬷排众上前,跪在塌下,扶住卢氏,满目担忧:“娘子……”

经张曦君话一提醒,李氏脸色立时一变,不着痕迹的侧目一看,果真见好几个泥巴印落在地上,一时脸色越发难看,心道这下定然更惹卢氏厌了,不由瞪了张曦君一眼。

至于张家,在本地也算有名望的人家。祖父张随之,不仅父亲曾为官家幕僚,他也受其父影响,通儒学,并任邻长十余年,退下后,又有张贺被乡亲推举为邻长。彼时,本乡共二百三十口人,共五十七户人家。由一名里正李氏之父统管,其下三名邻长,一为张贺,一为李氏长兄,一位李氏舅父,各辖十九户。

男人许是回答得有所欠缺,张曦君注意到中年妇人在男人唱喝时皱了皱眉,不过她却听懂了男人的话,意思是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养她,让她守礼循善。

顿时,一种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这里是汉朝……!?

为谢氏披大氅的妇人,提醒道:“夫人,将军醉得厉害,扶去您的沁园也要好照顾些。”

谢氏笑吟吟的点头道:“还是嬷嬷思虑周全。”说着睨向徐虎,“按万嬷嬷说的。”

徐虎尚未作反应,齐萧痛唔一声,拂开徐虎的手,又揉上太阳。

“夫君!”谢氏低唤,声音既担忧又含喜。

“将军!”徐虎低呼,语带微惊。

齐萧不理会二人,一手轻抚额头,一手舒展开来,长臂将大氅抖开,拦过张曦君入怀,亦将她揽入氅里,口中吐出二字:“走吧。”

落入众人目中,除了那一份亲昵,还有齐萧大半个身子的醉倚。

张曦君本也如此以为,未料只有一个温暖的臂弯,为她挡去咆哮的风雪。

然而,温暖的环抱未使她沉溺,脸上反是惊慌:“将军!?”想到一旁的谢氏,身体已下意识的剧烈推拒。

齐萧心下微愕,以他这些日偶有的观察,张曦君绝不会如此违逆,不由皱了皱眉头,三两下在大氅里箍住张曦君的身子。

谢氏一干人等,被齐萧突来的动作怔住,听到张曦君的惊呼之声,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也同时看向张曦君。

谢氏目光一滞,半晌才似有所觉,脸上略微露出一丝歉意,问徐虎道:“听说将军在蜀地新纳了一个妾室,可是……她?”

徐虎应道:“正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被拥着的张曦君,想了想道:“这位便是张小夫人。”

“张小夫人是么?”谢氏的身子仿佛晃了一晃,又好似没有,只是风中摇曳的火影在晃,是那样的飘渺不定,一如谢氏轻飘飘的话语,带了一许的不可置信,亦带了一许的原来如此,或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罢了。

听到谢氏这一声低呢,张曦君却反应尤烈,身体猛然一震又一僵,然后目光木讷的向谢氏看去。

谢氏已粲然一笑,笑容中透出喜悦,那喜悦之色,真挚至极,纯粹无暇,让人产生不了分毫的怀疑。

可是作为一个妻子,听到丈夫又多了一个女人时,怎么会高兴呢……还是古人真就是如此……不,怎么会……

张曦君有些恍惚的想着。

在她恍惚的一瞬,谢氏笑容可掬的道:“听先回府的人说将军纳娶了一位新人,我原还不信,这会见了才敢相信是真的!以后这府里可算是有说话的人了!”语气里透着股子亲呼劲儿。

谢氏越是亲切待她,张曦君越是不自在,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已不知该如何应话。

许嬷嬷闻言却大松了一口气,心道虽是上了户籍,但总要正室夫人接纳了才好。

谢氏似未看出张曦君的无措,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张曦君张了张口,仍然不知说什么,倏尔想起还未与谢氏见礼,便强敛心神琢磨着接话,恰在这时,齐萧突然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到常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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