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巴不得穆贵妃这么说呢,不过口中还是谦虚了几句,看了看思芙,她脱下了外边的鹤氅,只着贴身的锦缎棉袄坐到了亭中。

“芸姐姐,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是不是受宠若惊乐坏了?”沈玉在一旁低低笑着揶揄她。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一回的梅宴,是元帝的宠妃穆贵妃起的兴致举办,受邀之人众多。

只不过她也就只能干坐着气气,又能如何?

玲珑、玉翠吓坏了,一个护着思芸,一个则过去想要拉着思芹。可是思芹却像疯了一般,这时候浑身上下除了无可发泄的怒意以外,早已是没有一点儿理智了!

结果有一回,沈书玉拉着李墨菡一起到碧园后边的山上放风筝,李墨菡那娇娇弱弱的样子哪里是个可以玩得起来的,一会儿嫌太阳太晒了,一会儿又觉得蚊虫招人。沈书玉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就让李墨菡坐到一边树荫里头,自己和落梅、冬雪两个一起放。

沈书玉先赤脚下了水,任由那温热的泉水从自己白皙的脚上慢慢地冲洗,脸上洋溢着愉快满足的笑容。

书玉见了思芸心里头就高兴,这两日的烦闷便一扫而空,缠着思芸一定要多留几日好好同她说说话。

“这篇文是你自己写的?”

李氏是明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为了她日后能有依靠。从前她对白灵珊母女的好,她所时时刻刻表现出的那份贤惠,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唐天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因着那个秘密,因着许多内宅的事情还是要仰仗李氏去做,他对她一直都是宽容和敬重的。

“歇着?”唐天霖皱了皱眉头,“早上见她还好好的,怎么才过没一会儿就不爽利起来了?”

当真是挑灯夜战,脑细胞死光。在一旁候着的流芳从没见过艾哥儿这么认真的,还当他是着了什么魔,只不过既然是哥儿要发粪,她就也只能陪着一起涂墙了,虽然哈欠连天不止,不过还是恪尽职守地守着,磨墨、添茶、扇蚊子……

思萱顿了顿,抬了抬眼看着思芸:“原是想过,不过那日去了你屋子,知道你已有了这份心意,我想着总不能送重复的东西,所以就作罢了。”

玉翠在边上看着唐思茉这么哭哭闹闹的,早就有些不满了,只不过碍着她到底是小姐,自己不过是个丫鬟,也说不得什么。

唐思芸心里边听着,不知怎的,觉得有点点泛酸,好像什么东西堵着心口一般,蓦地有些难受起来。沈夫人的意思大概是很明显的,既是刻意让沈书琪和那什么表妹常在一处,显然是有了将来结亲的想法。

唐天霖想了想道:“年初的时候皇太后薨逝,如今在国丧其间,自是不能太过铺张。今年便一切从简,也不需邀什么外人了,便在府里摆几桌酒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便就算了。”

沈书玉一进了唐思芸的园子,忙不迭地就要拉着她看上次种的那盆朱顶红。

因着唐思艾的这顿好打,家学休息了几日,等到再开课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五日功夫了。

唐思芙赶忙过去将李氏扶起来,另一边王妈妈也喊了人来将艾哥儿抬回了墨韵居去。李氏交代了立刻去请个大夫过来,若是皮伤倒没什么打紧的,只怕是伤筋动骨那可便糟糕了。

不过嘛,唐思艾可就没那么有定力了!

一说起思慕,赵姨娘的脸上便是微漾的幸福神情。这个儿子是她唯一所出,她在这侯府里边呆了这几年,早已想明白了许多事。白姨娘死后,她看着这府里边人人都为着自己谋划算计,更觉得心累,便只想好好带着儿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小天地便是足够了。

只是那沈姨娘母女被禁足两个月,她又连唐天霖的面也见不到,想要装可怜好好哭几声也都连个对象都没有,只能每天在屋子里边不服气地骂骂咧咧,和个祥林嫂一般。

话说完,唐思茉又狠狠磕了好几个响头才作罢。

李氏望着站在一旁的沈姨娘和方姨娘,脸色沉万分。唐思芹被刚才蒋子乔的几句话算是洗脱了嫌疑,这会子也不紧张了,也硬起起来了,两眼灼灼直望着那个穿着桃红衣裳的人,就等着母亲开口发话了。

唐思芹到底沉不住气,从刚才开始,她一直都在一旁瑟瑟发抖,这时候听沈姨娘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了,立刻回嘴道:“姨娘的意思难道是我把思芸推下水的吗?我是在那附近,他们落水的时候我也见着了,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推的啊!”她指着唐思芸大声问道,“芸丫头,你自己说,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吗?”

沈书玉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太复杂了,好姐姐,你怎么玩得这样好,我可真是比不上呢!”

思芸则吃着端上来的花生糕,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若是芸妹妹要告你的黑状,那天早就同母亲说了,不必假说是被虫叮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芸妹妹同我们一起都在母亲身边,要真是她,惹恼了母亲,于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芸妹妹虽从小在西院那边长大,可过来了这些日子,我瞧着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又不是那种喜欢出头逞强的,饶是你几次三番没给她好脸色瞧,不也就一笑置之了么?”

此话一出,李氏一张脸立时变得煞白,愣了愣掩着帕子哭起来:“老爷,这又是从何说起?您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这一进门话也未问一句,便将这重话扔了给我,我自问管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一干事宜虽不能说没一点儿差错,可总算也是尽心尽力,如今您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骂上了我不算,还连着我养的女儿也一起看不过眼,要这般重责?”

“虫子叮了?”李氏看了看她的脸,心里已经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看看思芸,又转头看看思芹,自家这丫头真是半点也不知进退的,到底还是思芸懂事些。

一见到唐思芸,思芹满漾着的笑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好没气地瞥了她一眼,侧过脸去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毽踢。

沈姨娘皱了皱眉,看着唐思茉问:“哪儿?”

怔忡之间,唐思芹的那首枫桥夜泊便背完了,瞧见唐思芸被李全家的带着走了进来,斜着眼哼了一声,敛起了刚才脸上的笑意,走到一边唐思芙的身边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起了姐姐脖子上的赤金璎珞项圈来了。

因在亲娘丧中,唐思芸便换了一件青竹色玉兰花缠枝对襟小褙子,颜色也算素雅,她伸出软团团的小手,由李全家的牵了,一路到了东屋大院。

“这个唐天霖真够糊涂,你们家里这么多姐妹,每个人好好教习规矩怎么成?待过几日朕亲自指派一个里有资历的教习嬷嬷到你们府里,好好给你们姐妹几个教教规矩。”

思芸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她们家姐妹的事情也这么上心,皇上不是只管天下大事的吗?怎么连她们侯府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都管起来了呢?

她不知道该答什么,“哦”了一声,两只小手继续绞着手里的帕子。

“你平常在府里边除了念还做些什么?”

“唔,就做做女红,偶尔也种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你喜欢种花?”元帝微微支起了些身子,眼中闪过一片迷蒙之色,仿佛是回想起了很久之前他送给白灵珊的那盆魏紫,他原以为她会欢喜,可谁知道,她却说,花虽好,可却太不应景,实在是受不起。

可是在他的眼里,除了白灵珊又有什么人可以当得起这牡丹之后呢?

若不是她的固执,若不是当初太后的执意反对,他又怎会这些年相思难寄,只能偶尔悄悄去忠静候府看一看她们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