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这一场风波,在侯府闹得算是挺大阵仗,各房各院里边不少人都在嚼着这个话头。

可是,思芹明明是她的嫡亲女儿,这样露脸的机会将她撇下,当真是有些费人思量呢!

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小时候一些姐妹间的不愉快罢了。

书玉嘻嘻一笑,抓过唐思芸的手往水里试了试:“你瞧。”

书玉一把拽着思芸坐了下来,小脑袋朝门外探了探,小声说:“就是母亲身边那个庞妈妈,可凶得厉害,每天都会过来逼我喝药,我不喝吧,她就朝我直瞪眼……哎呀,可把我烦透了。”

唐思艾是真听了思芸的话,一整段祝寿词背得滚瓜烂熟,虽然有些紧张,垂在衣袍两边的小手隐约瞧去有点哆嗦,但好在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思芸点头道:“母亲待芸儿很好呢,父亲,你今儿怎么了?眉头都皱得好像要打结了”

唐天霖到了东屋那边,李全家的仍守在门外呢,原先唐天霖今日下了朝是要到宁懿老郡王那儿去探望他的,没料到这时候怎么竟回来了?

唐思芸故意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天机不可泄露。”

思萱的脸上抹过一瞬凝固的笑容,却低着头没有回答,眼神专注,仍只盯着手里的活计。

她虽然不愿意在府里边太过张扬,也不愿意主动和别人发生摩擦。可是低调却并不代表要逆来顺受,也不代表要对着一个推了她下水还跑到她跟前来哭无辜的人伸出双手欢迎抚慰。

唐思芸心里好奇,就问了沈书玉,那个“墨菡”是什么人。

“是,老爷放心,我自有分寸。”

几个孩子换了衣服一起到了唐思芸那儿,园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柳树成荫,鸟语声声。

思艾听她一条一条说得俱是在理,心里边也熨帖了许多,昨晚上起的那些烦躁情绪和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终于收敛了起来。

很好,李氏果然是个演贤妻良母的极好演员,她这一番哭得双眼红肿,泪眼涟涟,说的话语气诚恳,三分劝解,七分哀叹。唐天霖看了心里也软了下来,反正打了也打了,气也出过了,李氏这一求情,正好也是让他好下台。

想起前一世大学时中文系的那个教授,风趣幽默,讲起课来愣是能把晦涩难懂的东西讲得出神入化。这宋夫子……唔,教课水平有待提高嘛!

同他说了安好无事,没隔一会儿就又要黏上来问,好像刚才别人是骗他的一般。

自从那天海棠花宴的事情出了之后,唐天霖便没再踏足过沈姨娘的梨香院,不是在太太这儿,便是到方姨娘那边去喝喝她煲的这汤那汤,时而也去赵姨娘那边,看看慕哥儿,又一起赏赏花,谈谈情什么的。

唐思芹终于吐了口气,在旁得意道:“现下终于肯承认了吗?”

这一下,轮到沈书玉扑棱扑棱眨着大眼脸红了。

可谁知沈姨娘却在一旁不依不饶地发话道:“六姑娘,好好儿的你救人变成自己落水,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刚才过来的时候,我仿佛是听赵姨娘屋里的小满说,你同那慕哥儿落水的时候,四姑娘似乎就站在边上呢。”

倒是唐思芸,几下就解了开来,瞧得沈书玉眼睛都直了,不住地拉着她:“好姐姐,怎么弄的怎么弄的,快些教教我。”

思芹坐在一旁,见她们俩穿得花枝招展的,便压着嗓子拉了拉一旁的思芙:“穿成这样是要给谁看呢!”

唐思芙轻叹了一声,幽幽道:“我还当你关了这几日都想明白了,原还是糊涂的。”

李氏讪讪笑了笑,站起身来迎上去:“老爷今儿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二,替唐思芹掩过去,只不过就唐思芹那样的脾气只怕也不会领她的情,只是令李氏不必太过难做罢了。

想起前一世荡秋千的情形也是大概这么大的时候吧,那时候梅晓晓最喜欢黏着妈妈带她到公园去荡秋千了,每次秋千起来,飞在半空中的感觉,那么畅快舒服,可以看得那么远那么高。

这会子,就剩她们娘两个的时候,沈姨娘又忍不住絮叨开了:“哼,这太太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的,不就是想在老爷面前得个贤惠嘛,她这一出一出又是做给谁看呢?!”

二十岁的心智,如今只有六岁的身体。周围是一大圈子搞不清是敌是友的人,唯一真正疼惜她的“娘”又积郁成疾,去阎罗王那儿报道了,现在剩她自己一个面对这么一大家子,有一种高空走钢丝的感觉,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唐思芸转身看了看玉翠。

“大家不必拘谨,朕今天不过是沾了穆贵妃的光来当个闲客罢了,你们该怎么热闹还是怎么热闹,总是要尽兴才好。承奕——”元帝唤过穆贵妃身边一个看起来同思芸年纪大概一般大的男孩儿,“往日你不是最喜欢吟诗作画,还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悠逸居士’的,今日这么多人在,朕就命你以梅为题,作一首诗,也给大家听听。”

这承奕是穆贵妃生下的六皇子,从小便是元帝的心头,几乎可以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六皇子天资聪颖,格温和,又最是喜欢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少大臣都赞六皇子是天正朝的“曹子建”,才高八斗啊!

承奕望着清瑶池两边的梅花,花团簇簇,暗香浮动,不由凝神思索片刻,起兴吟道:“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注1

元帝听了,点头赞道:“倒是气格清雅,用词也颇是清新。最难得是皇儿不过思索片刻就能即兴作诗,当真是不容易的。”

一旁郑嫔娘娘赶忙接嘴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依臣妾瞧咱们六殿下也是不遑多让呢!”

“是啊,而且六皇子年纪尚小,便有如此才华,再大些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家呢!”

一起了头,一时间座下便是一片赞扬之声,这也难怪穆贵妃是元帝最宠爱的妃子,六皇子是元帝最宠爱的儿子,谁不想多拍几句马屁讨个好处呢?

穆贵妃听了这一片赞扬之声顿时眉开眼笑,不过却故意在元帝面前谦虚道:“皇上,奕儿的诗虽不错,不过这座下也有不少世家子弟是有才华的,依臣妾看,倒不妨也让他们都做上一首以梅为题的诗,附和一下这暗香苑中的大好景致那也是件上等雅事啊。”

元帝一听也起了兴致,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更何况座下除了世家子弟之外,受邀的妃嫔也好,诰命夫人也好都是读过诗书的。元帝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命内监给宴上众人摆上笔墨,以一炷香为时限,让大家各作诗一首。

至于席上孩童,元帝为了添些趣味,则是让他们随意写一写,只要是扣着“梅花”这一题便算是附和要求了。

一时间白雪皑皑的暗香苑中又添了缕缕墨香,珠环翠绕之下,妃嫔们低头冥思,都希望能作出惊艳之作让元帝眼前一亮。

至于诰命夫人们,不过求个平稳,但求诗作无功无过,既让皇上听着觉得尚可,也不要压了娘娘们的风头,这样说来,倒算不难。

而对面那些世家子弟,则显得更有压力一些,稍长一些的,希望能在皇上面前露一手,给皇帝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年纪稍小一些的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关系到的还是整个家族的脸面问题,就连蒋子乔这样平素惯来轻浮之人,这一回也是端端坐着,认真思考。

最最轻松无压力的大概就是书玉、思芸这些个年纪尚小的女眷了,原本就读书没几天功夫,写得好是发挥出色,写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就没什么好纠结了。

思芸并不想出风头,只不过胡乱诌了几句,格律韵脚还有些小错误,早早就写完了,把笔搁了下来。

沈书玉却在一边唉声叹息,小嘴咬着笔杆子快要在上面啃出了个洞出来。

哎,谁让她平日里不喜欢读书,虽然被宋夫子教了几天,可其实也不过是去玩儿的,本就没好好学到东西。现下手里拿着笔,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思芸的衣服,低声道:“芸姐姐,救命啊……”

“怎么啦?”思芸压低着声音,小声问她。

“我不知道写什么,芸姐姐,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此时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再看沈书玉一脸哀求,可怜兮兮的样子,要是真交了白卷,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可现在要唐思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写一首出来实在有些难度,没办法了,唐思芸想了想,在书玉的纸上迅速写了几句,丢回给了她,就在这时,香也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