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个有心的,这百寿图用来贺寿最好不过,图的便是一个吉利的好口彩,父亲一定是会喜欢的。”

唐思芸没起身也没搭理她,只是手里边一下一下拨弄着鎏金莲花四角兽首熏炉里边的香料,看起来神情专注。

也是在休息玩乐的时候,唐思芸从沈书玉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墨菡。

不知怎么,这几天的百合汤里怎么总好像有一股怪味道,唐天霖喝着不由皱了皱眉,问道:“这汤里是放了什么,怎的有一股子草药味?”

今天蒋子乔的娘亲大人云嘉郡主不知怎么起了兴致到侯府走动来了,李氏自然高兴啊,立刻便派人叫唐思芙换上了亮丽的衣裳一同去了东屋正房里头。她们唧唧歪歪说的都是些女人的事情,什么衣服啊首饰啊,要不就是最近某某夫人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某某小妾又和正房夫人闹翻了脸之类的八卦,蒋子乔在边上听得十分哀怨,于是便逮了个机会就溜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五哥哥,身上可还疼吗?”唐思芸到床边的梨花木雕漆圆凳上坐了下来,柔柔朝着床上犹自躺着的唐思艾问道。

唐天霖正在气头上,竟连李氏也一起迁怒了,骂道:“你这当家主母,养而不教,都是你惯出来的!”

唐思芹和唐思萱坐在思芸和沈书玉的后面。唐思芹白了白眼,有些看不惯她们这般闹腾,小手撑着脑袋,脸上一副讪讪的表情。唐思萱非常安然淡定地坐在一边,不声不响,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自打上回唐思芸救了慕哥儿之后,这小子绝对是个知恩图报的不能再报的主儿了。

唐思芸点了点头:“赵姨娘有心了。”

果然,唐天霖朝沈姨娘狠踢了一脚,脸色铁青怒道:“你这贱人,还要砌词狡辩?!难道他们一个两个全都串通好了来诬赖你们母女吗?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书玉绽了一丝笑容出来,继续说:“那也请她到咱们家来玩儿!”

唐思芸攒了攒小手,抬头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站在一旁的唐思芹,朝李氏道:“我原本是去姨娘那儿取些膏药想拿给书玉妹妹的,后来出门的时候瞧见小七站在池塘边,他脚下打了滑,摔到池塘里去,我想去拉他,可是……可是……不知怎么,我自己也掉了下去。”

说话间,三出戏已是唱完了。李氏便邀两位夫人一同到百芳园去赏花用些点心,因是她们要说话谈天,便让姑娘小子们都散了,自己先找些乐子去。

只见思茉着一件浅桃红镂金丝钮玉兰花纹对襟褙子,下头一条姜黄色直纹长裙,头上斜斜着一支蝶花吊穗银发簪,眉目如画,巧笑倩兮,一到了沁音阁便恭恭敬敬地向李氏和几位夫人请安。

“呵呵,也是,是我杞人忧天了!”

这一声“哼”听在小思芸的耳朵里,老爷子当真是气得不轻。哎哟,原是想着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便罢,谁想到还是惊动了唐天霖,哎……唐思芸只好随着唐天霖将自己抱到了李氏屋里头去了。

唐思芹咬碎一口银牙,心里气恨怎的连亲姐姐也不帮她说话,眼泪掉的愈发厉害起来了。

这时节,百芳园中的海棠花儿开得正好,红艳艳的压满枝头,耀得人脸也变得红扑扑起来。

梨香院里,沈姨娘也是睡不着的,早上从太太那儿回去以后,她便拉着艾哥儿已是好一顿教训。

三岁那年,真正的唐思芸高热不退,早在昏迷之中的时候,另一个灵魂穿进了这个身体,成了另一个唐思芸。

玉翠回道:“起先两晚上哭闹得厉害,直唤着白姨娘,这几日才好了一些。”

红玉点头:“可不是呢,急急匆匆的,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让他先在外边坐下歇歇,一会儿再请进来。”

思芸瞧着自己也梳洗得差不多了,便径直掀了帘子跑外间去了。

“五哥哥,你这黑眼圈……”思芸手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唐思艾先愣了一会儿,旋即呵呵笑了起来,一屁股在他对面衬着软绸垫子的杌子上坐了下来道,“五哥哥,你可别说你昨晚上一宿都没睡,就在琢磨着写祝寿词啊。”

“可不是嘛!”唐思艾手一扬,将昨晚上呕心沥血,杀死了他无数脑细胞的那篇贺家君唐公寿递给了思芸。

这人的潜能果然是不可估量的,不是逼到这个份儿上,唐思芸也想不到她这个艾哥哥居然也能洋洋洒洒写出这么一大篇的东西出来。

只不过么,规模虽然可观,可是这个质量么,貌似还有待改进啊。

一眼下去,光是白字、别字就瞅见好几个了,圈圈画画、涂涂改改的地方更是不少,估计还存在着大量的语病隐患,唔,要改好这篇文章,也是个不轻的任务呢!

思芸不动声色将他的文章收了起来,看起来今晚上那个挑灯夜战的就是她了。

“对了,六妹妹,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找谁捉刀帮手?”唐思艾还是好奇,仍想知道。

思芸瞧瞧边上没有旁人,压低声音对唐思艾说:“艾哥哥,可同你说好了,这祝寿词可是你自个儿写的,我只是找人帮你润润色罢了。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帮你找了人看的,一口咬定全是你自个儿弄出来的就是,要不然我往后可不再理你了。”

唐思艾见她说得这么严肃,这才只好讪讪作罢,挠了挠头道:“那好吧,就听你的,我不说便是。”

思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见唐思艾这一晚披头散发,衣服也是歪歪垮垮,没个正形儿,脸上满是疲色,眼角上还蹲着一小坨眼屎,当真是邋遢得要命,不由噗嗤笑了一声,指着他道:“艾哥哥,你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梳洗梳洗,一会儿可还要过去给母亲请安呢!”

只顾着想祝寿词这茬事儿了,却差点忘了早上还要请安。唐思艾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又一次和正要进屋子的红玉撞了个满怀,小丫鬟被他撞得手臂微麻,怒了努嘴朝屋子里的思芸抱怨道:“五爷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怎的跟没了魂儿似的?”

思芸笑了笑,可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到底是他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写出来的,平素里只知道唐思艾嬉戏玩耍最是在行,哪见过他这般用功?

再看了看里边写的内容,虽说祝寿词其中不乏空洞花哨的词藻,随意堆砌一点也能凑数完成一篇,可是唐思艾这文里却还是洋溢着孺慕之思的。

其实他对唐天霖这样的父亲,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是又敬又怕看到他就提心吊胆害怕又被揪住什么小辫子,还是也希望有一天父亲能够像普通人家的慈父一般多关爱他一些呢?

这天各房来给李氏请过安之后,李氏推说想要一个人清静些呆着,便早早都让大家都散了。

出门的时候,唐思芸瞥见沈姨娘的脸上仿佛是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来,心里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冷颤,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思萱让方姨娘先回棠丽园了,过来邀思芸再一同到曜亭那边去继续绣那一幅百寿图,思芸虽应着一起去了,可是一想起沈姨娘刚才那一个古古怪怪的暗笑,就觉得心里好像搁着事儿一般,绣字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

沈姨娘当然要偷笑了,今天她算准了日子,知道李氏遣了大家散了之后,没一会儿便会有人将那大箱子悄悄抬到她屋子里边去的。听张妈妈说,那箱子来了之后,门禁甚严,谁去求见夫人她都不应,门口直接被李全家的守得死死的。

沈姨娘估算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往自己床榻上一躺,朝张妈妈挥了挥手,她一会意,立刻便迈着小脚往东屋那边去了。

“夫人身子不大爽利,正在屋里歇着呢!”王妈妈跟个门神一般,守在李氏的屋门前,不让张妈妈进去。

张妈妈一脸焦急模样,跺着脚道:“那可怎么办是好?咱们姨这会儿工夫直嚷着肚子疼,我瞧她样子仿佛是真难受的,哪里敢耽搁,自然是要赶快回了夫人去请大夫的。”

王妈妈怒了努嘴,心想这个时候总是不大方便,便自作主张道:“沈姨早上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儿的吗?是不是吃坏了肚子,闹了起来?去小药庐那儿取些止痛的药先服着便是了,一会儿等夫人起来了,我再回了她去请大夫。”

张妈妈自然是巴不得她这么说呢,可是面上却仍是一副为难的模样,顿了顿,好像是实在拗不过无可奈何的,假装朝门口望了望,这才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沈姨娘那边一得了信,算了算时辰,估着唐天霖也该下朝了,立刻就让张妈妈带话给她门房上的侄子,托他到正阳门那儿候着,一截到侯爷,就把交待的话说了。

那侄子叫张全,是个伶俐的,听了吩咐立刻就赶着小车去了,在正阳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唐天霖穿着官服正同几个大臣一起说着话出来了。

张全赶忙奔上去,给唐天霖做了个揖:“侯爷,小的张全。”

唐天霖倒是认得他,知道他是在门房处的,怎的今天跑这儿寻他来了,便问:“可是府里有事?”

张全小眼睛撇了撇一旁的人,那几个也是识眼色的,知道肯定是唐天霖家里边有事情,就都打着哈哈先走了。

待到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张全才道:“老爷,小的是受沈姨托付来这儿寻您的。”

唐天霖皱了皱眉头,才想起,这个张全好像是沈姨娘房里那个张妈妈的什么亲戚。

只不过她一个姨娘,居然这般不识礼数派人过来找他,唐天霖心里头有些着恼,哼了一声道:“她有什么事只管同夫人说去,来这儿寻我做什么?”

“老爷不知,张妈妈让小的带话来,只说沈姨起早就肚子疼的厉害,想要传大夫,可是张妈妈去了夫人那儿,夫人却不知什么缘故闭门不见,闹得没法子,才差小的来请老爷回去的。”

唐天霖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脸色沉。

“还有这事儿?也罢,我就回去瞧瞧她们这几个不安生的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出来!”

唐天霖一挥衣袖,上了马车,紧赶着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