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虹稍稍赶了两步,替曹氏与臻璇打起了帘子,那一老一少要进去,她气恼地要放下,可一想,让那双不知道在地上摸了多久的手碰帘子,可不是更不舒服。末了只能气得哼了一声,让那两人进去。

陈姨娘被人吵了清梦,正是一肚子火,一出门就叫过一个丫鬟,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那丫鬟半天答不出一个所以然,陈姨娘更是着急了,张口就要训人,却瞧见曹氏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她眼骨子一转,也不理那丫鬟了,琢磨着是不是有热闹可瞧,若是段氏的热闹……

“奴婢点翠请六老太太安,请十四太太安,请七姑娘安。”点翠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待李老太太叫了起,才慢慢直起了身,巧笑着道,“我们奶奶与小姐听说七小姐回来了,可是惦记着呢,就让奴婢来请七小姐这几日去庆荣堂说说话,小姐说京城里送来不少花样,让七小姐去挑一挑。”

上马车时免不了都要红了眼眶,季老爷抱着臻衡亲了又亲,郁琮万分舍不得臻璇,说郁惠刚嫁,臻璇也走了,只留她一人,金氏见不得这种场面,摆了摆手,只道是过年时一定会去甬州给老太太磕头,也好见见季氏与他们姐弟。

臻璇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样的梦境,本应当是喜气的,却不知道为何隐隐透着几分哀伤味道。

臻璇听到这里亦是有些吃惊,她本就觉得颜家两位姑娘待她很是热情,只是闺阁女子相交,她也没有父兄在朝中,人家王府的姑娘能图她什么,因而也没多想,却是忘了还有一位大伯父是实打实的内臣。

郁琮揉着太阳穴,半趴在桌上,摆了摆手,道:“不想了不想了,那种深宅大院里的事儿哪里是我们这种小人家能想明白的,谁晓得那穆五娘到底是随意听别人提了几句就记下了,还是有人故意教她的,兴许她们自己家里不太平,彼此陷害作践呢。”

“可不就是了。”郁琮点点头,靠着郁惠,道,“姐姐可千万要小心她,你是没看见,她打穆五娘那一巴掌又狠又快。母亲,你说她为何要打穆五娘?”

穆五娘存心找事,金氏是明白的,只是她更清楚臻璇的脾气,定是穆五娘太过分了,才会让臻璇忍不住。只是看六太太那样子,怕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大事化小,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臻璇,为何要与那穆五娘动手。

那时虽遇见两次,可她都没有仔细瞧清楚那位公子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认了出来。

穆五娘说什么都是不会道歉的,不说季郁惠,便是三奶奶跟前她也不会去服软。

冯婆子指挥小丫鬟们伺候了座位,上了香茶,郁惠缓步上前,福了一礼,道:“请穆六太太安,三奶奶安。”又以平辈礼待四位姑娘。

郁琮极少穿这色的衣服,扭捏了一会,才问:“表姐,我这样是不是看起来不怎么合适?”

臻璇咬了咬下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曾几次与季氏说要一块来送嫁,不是一次次伤了季氏的心吗?舅舅依着本心请母亲来,应该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母亲回绍州住几天,而母亲怕会被穆家人误会她是来送嫁的,所以干脆不来了。

郁琮匆匆叫了一声“母亲”,还未与臻璇行礼,就把她拉进了屋,推到了坐在绣墩上绣花的女子面前:“姐姐,表姐来了呢。”

那般温和之人,为何好端端失了礼数?

卢妈妈挑了几处说,臻衡歪着头听,也不晓得听进去多少。

挽墨声音轻,臻璇也不怕她这一叫引人注意,道:“我自有打算。府里问起来就说我差你出去买东西。”说罢臻璇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取了几个铜钱,“带上,回来的时候买些糕点,也圆了说法。”

臻瑛坐在马老太太身边,这里除去臻珂,裴家几个小姐之中便是她的年纪最大,可臻琳抢先开了口,她哪里愿意跟着妹妹去赔礼,便扭头不去理她们。

再看现在的五房,就算祖母母亲省了十几年,也没法为她这个嫡女留下太多。难道她将来全要靠舅舅与族中人添妆不成?

臻琳嘘了一声:“你轻一些,也不怕前头听见。

马氏进门便生了臻瑛,之后怀了两胎都没保住,身体却坏掉了,大约五年前便去了。七老爷的填房尤氏与臻瑛不和是整个裴家都知道的事情。

没过一会,季老爷就收拾好了情绪,放开臻璇擦了擦脸,道:“舅舅这么个年纪还哭,还把璇姐儿招哭了,是舅舅的不是。璇姐儿,不要怪你祖母待舅舅冷漠,她其实是个软心肠的,你看她说是你母亲给大姐儿添妆,不就是顾及着我们季家的脸面吗?”

“舅舅。”臻璇顾及着李老太太,晓得他们不合多年,怕季老爷的话会气到祖母,赶紧上前行了礼,也阻了话,“舅舅赶路急,衣服都湿了,母亲还是让舅舅换身干净衣服再说吧。”

她早就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活得好好的,那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早早明白的好。

臻璇这才读出了孙氏的意思,孙氏是在想着李姨娘怕要一辈子见不着女儿了。

锦虹心中不满,面上不敢流露出分毫,回了一礼,道:“姨娘这话说的,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伺候主子是应当的,哪说得上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时候也不早了,姨娘也回去吧,老太太要休息了。”

边上的李姨娘面色却不太好,在她们老爷跟前,她是最不得宠的一个,又没有儿子,好在她们都住在老宅未随老爷进京,她是段氏的陪嫁,这才压了陈姨娘一头。

只是,那时候小臻璇看到的真的是个假人吗?她去书斋那天可是大白天,不比这雷雨夜黑漆漆的看不真切,还是她胆子太小,一眼看错生生吓死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有一股子气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来。

臻璇的手指摸着那砖墙,指尖微痛,她低着头一直走,没有留意脚下的路,等抬起头时,眼前是庆福堂的匾额。

臻璇听臻琳那么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事不是她经历的,她哪里知道呢?只是会害得一个九岁女童夭折,怕不会是什么平常的事。只是现在她情况不明,又何必为难几个不相干的姐妹,赶忙道:“四姐姐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兄弟一起玩,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倒是你们,别因为我胆子小,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身子才刚好,行那些虚礼做什么。”说罢曹氏又对那丫鬟道,“锦澄,还不快快收起来,不晓得的还当是我们老太太不疼人呢。”

桃绫一来一去,说得惟妙惟肖,待说完了经过,又道:“要是这么算了呀,以后长房还以为我们五房好欺负呢。老太太就那么几句,把何嬷嬷她们打发了,这不,五太太和李姨娘一块来了,我刚瞧见,还送来不少新鲜玩意,听说是京里时兴的,大老爷特地送来给府里的小姐爷们玩儿的。”

听桃绫提起来,臻璇的哭声顿了顿,她放开桃绫,开始回想原先只见过几次的五房女眷。

两条腿早没有了知觉,能站着也只是凭着一口气。

等臻璇把事情说完,孙氏精致的眉头微微一蹙,道:“我记得夕末,印象里是个怯生生的丫鬟,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不见前的几天我还遇见过她,似乎就是那一回,好端端扫着地突然就哭了起来,把陈姨娘唬了一跳,气得说要卖了她。”

孙氏只记得那么多,旁的也想不起来。

臻璇一时也理不顺思绪,就把孙氏说的这些都记下了,打算静下心来时再细细想想。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又扯到这个月的事情上去了。

这九月里,不单单是孙氏要生产了,臻珂也要在月末时出发进京,段氏要准备的事儿一箩筐,半点不得马虎。臻彻赴京的事儿也定下来了,裴大老爷来了信,说替他寻了好师门,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

臻璇闻言,心中五味陈杂,回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去见见臻彻,捡日不如撞日,一会就去吧。

庆德堂里的路臻璇很熟悉,没有惊动谁,她挑了条小路,一直通往臻彻住的院子。

鹅卵石铺出来的小道很窄,被两旁的大树遮挡了阳光,比别处凉爽不少。

臻璇缓了脚步,此处的静谧让她放松了心境,可没走出多远,却瞧见前头大树低下跪了一个人。

那人没发现臻璇走近了,一边往面前的火盆里加着纸钱,一边念叨着:“二奶奶,您饶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