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惠妃相媳妇的眼光不错,这般大家闺秀,确实配得上那位风流英俊的九皇子。也许……还有余吧。

玲珑进这几年也经历过一次皇家婚礼,不过那时她没机会亲临感受,这回九皇子大婚,她一样没有资格去观礼,但即便只在漪澜殿中,她也能感受到这场皇子婚礼扑面而来的华贵气息,以及繁琐典礼背后的庄重奢华。

“若不了解宁氏的来历一定无法想到这一层,把彩霞派到云絮斋的人定是对宁氏的来历了如指掌。我想,当初兴阳公主频繁召见宁氏时,皇后一定已经派人查过宁氏的身世了。也许她想通过宁氏揣摩圣意,宁氏自小通诗书,皇上若有什么决断,与宁氏透露一二也未可知,况且我看宁氏的得宠离不开贵妃从旁推助,封为御女后又与贵妃往来甚密,把人安在宁氏身边,看起来是一招可有可无的棋,但正是出人意料也影藏得恰到好处。”

阮贵妃的年纪比惠妃大些,不过她也是长于装扮的,面妆服饰无不细,保养得宜。惠妃也爱装扮,不过她的风格更随意些,妆容也以大方简洁为主,两人相对而坐,若不是那一通姐姐妹妹的称呼,倒还真看不出谁的年纪大些更大些。

要说那位陶美人她也是世家出身,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不算绝宠,但也是很久才会去她那里一次。陶美人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这些年在中的地位也不升不降甚是平稳,多得益于陶氏在朝中京中都有不低的地位。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抱着帕子,层层打开,里面一个白色暗花敷粉绿色釉的瓷盒子,仔细一看,那暗花描的竟是缠枝牡丹,盒子光彩润泽,小巧秀雅。漪澜殿果真为妃子居所,一个女官随便也能拿出这样漂亮的盒子。

廖姑姑听见玲珑被罚,想起从前玲珑曾在宁氏面前替自己说话,兼着大家又有共患难之情,就想为玲珑求情,刚要开口,手上的布料被人从后面扯住,回头见翠鸣在后面对她微微摇头,又把目光转向趴在娘怀里依依呀呀笑的绮公主。

人手不太够,碧丝紫缕她们都被分了别的活,只有玲珑一人仍旧看炉子。一直到中午,惠妃身边的女白蔹带了两个太监过来。白蔹也是惠妃跟前比较得脸的女,但玲珑没见过她几次,听闻她在漪澜殿司赏罚,跟在主子身边的,只要不是犯了大错,都用不着尚局或内侍监管教,各殿自有一套赏罚标准,自行裁定。

紫缕有些埋怨玲珑和碧丝怄气,她劝不动碧丝,就跑来劝玲珑,说玲珑不该和碧丝顶嘴的,玲珑却觉得要是那样难听的话都能让她随意说出口,传出去别说碧丝自己,她们四个人都有可能遭连累,所以不能不制止。紫缕劝她也劝不动,到最后她自己也有些气闷了。

碧丝绷着脸喝了她递来的茶,事情也算过去。只是往后几日她对玲珑说话总有点怪怪的,但也没真为难她。

不知为什么,玲珑觉得惠妃这一眼向是含着冷意过去的,泽兰默默低下头。惠妃将放了干花陶瓮封好,边上就有女端托盘接过,又承了一条濡湿的手绢过来,惠妃拿起手绢,不疾不徐由手心轻轻擦到手背。

收集好的米浆再次加清水,用木用力翻搅米汤,然后将混合的米浆倒入器皿中存放沉淀,在整个过程中要尽量保持米浆干净不沾染灰尘。等米粉渐渐沉淀下去,分出下粉上水两部分时,要用勺子把上面的水舀出去倒掉,不能倾到,只能舀出去。直到只见一层米粉。

玲珑听惠妃竟有赞赏拢香的意思,心中一动,悄悄抬头看惠妃,见惠妃面带微笑,神色和善。

玲珑道:“娘娘,采女虽过世,可诞下的小公主还在,小公主出生快一个月了,至今没有哪位娘娘来接小公主回去教养,奴婢正是为此事而来。”

玲珑与她上次见到的样子大不相同,上回在漪澜殿中,她见一个打扮整齐的小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宁御女身后,一双眼掩不住好奇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和东西,那时白檀只觉这个脸圆圆的小女挺可爱,所以主动和她打招呼,现在玲珑身上穿着半旧的棉袄,头发收拾得还算干净,脸色却白惨惨的可怜得很,完全不见往昔的灵气,是以白檀方才猛然间没认出来。

他们怎么会突然要廖姑姑过去,难道事情有变或是拢香有危险?

翠鸣本也可以走的,但这丫头重义气,跟定了拢香,决定留下来。两个稳婆走了一个,还剩下一位何姑姑。曾经热闹一时的云絮斋,就这样安静下来直到一天夜里,时辰已是中宵禁,欢祥殿的金姑姑突然带了一帮人闯进来,那架势就像要查抄一样。

玲珑手心都在出汗,她也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她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拢香身边。屋内黑压压站满了云絮斋的人,却安静异常,直到郑夏跑进来。

拢香扶着彩霞的手坐回榻上,揉了揉额角懒懒道:“近来眼睛有些发酸,这一两个月的账子你先收着吧,待往后再看。”

“姑姑所言,是否是发现了什么?”玲珑问道。

圣旨下来后内外命妇皆有许多人到欢祥殿道贺,与贵妃相熟或不相熟的嫔妃都前来捧场,锦上添花,欢祥殿接连数日门庭若市。

拢香转头看着玲珑,温柔一笑:“说起来我能进司衣房,还多亏了彩霞。那时我在永巷里给人洗衣,洗的都是低阶女的衣物,或是一些帷幔之类的,有几次司衣房里送来东西,都是我洗的,洗完了我再送回去,那时彩霞刚入不久,因为聪明伶俐,被当时的还是掌衣的司衣大人带在身边,我去送过几次东西,都碰见彩霞,彩霞见我年纪和她相当,她子比我活泼,总是逗我说话。后来她看见我因为冬天不停洗衣服几乎要烂掉的手,怜惜我,才求刘掌衣让我入司衣房。说起来,彩霞于我有大恩,当初若不是她求司衣大人让我入司衣房,在永巷里恐怕我也熬不了多久,后来她又愿意到云絮斋里陪我,这两样,于我都是恩德。”

玲珑不过随口这样说,没想到彩霞听罢,很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伸手扶着她的肩膀,颇为认真道:“我问你,你就真这样乐得清闲了,御女对你这样看重,没及笄就送珊瑚簪子给你,你就没想过要多帮着御女些。如果真是这样,倒辜负了御女打你进起就悉心栽培的情谊了。从前见你还小我就不说什么,明年你就要及笄了,算是个大人了,怎不想着多为御女做些事,多为自己的今后打算着?”

虽说有一招叫以不变应万变,但拢香这样的处境未免太被动了,不喜欢和别人争,总不能任人宰割吧。尚服局中也处处存在你争我夺,拢香不可能一路只靠着与世无争就混了近十年。

自方宝林害拢香禁足起,彩霞就对方宝林很怀恨的样子,平时就常在拢香面前说起,劝拢香干脆告诉皇帝香囊的事,拢香本着孕中不多生事的原则,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拢香凝视着玲珑,感叹道:“你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的……”

廖姑姑问玲珑:“姑娘不要怪我多事,御女有孕后斋中事物更多,怎么平时御女吩咐下来事儿都是彩霞姑娘领了,玲珑姑娘也该为御女多分担些。”

拢香了肚子笑道:“被你这丫头一说,还真是有些饿了,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厨房瞧瞧。”

“是方采女,至于哪个……最近得宠的,只有那一位。”

惠妃拉着儿子笑道:“一大早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冲冲地跑进来也不看人,一进来就吓着两个女孩子。”说着责怪的话,眼里却全是关怀溺爱。

前朝局势不明,帏内讳莫如深,偏陶美人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就连卫充仪这样自诩圆滑的,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回转,只怪陶美人不会说话。

彩霞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终于低声认错道:“是我不该受红染挑拨,不分青红皂白就找廖姑姑大闹,我自愿受罚。”说罢朝拢香和廖姑姑都躬身一礼,廖姑姑不迭摆手,

彩霞却不依不饶,上前抓着廖姑姑的一只手伸到玲珑面前,那腕子上缠着一圈金闪闪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金镯子。彩霞道:“你莫要听她满口胡言。云絮斋里统共就这些人,能用得了多少,你我不清楚她还不清楚,你听听她方才那些话,别说是克扣我们的,就连御女的她也敢克扣。若不是,这只金镯子她是哪里来的?昨日还没见她手上有,今天又不是发月钱的日子,她怎么就多了只镯子?预支些月钱又不是不还,她却说拿不出钱来,钱都被她打镯子去了吧!”

五娘无措地看着玲珑,眼底滑过一丝愤怒,闪得极快,又垂下眼睑,口中道:“如此多谢御女赏赐。”她说这一句的时候声音有意拔高,似说给屋里的拢香听的。玲珑皱起眉头。

“徐才人可有为难我们御女。”

“小怀!”

晚上皇帝临幸欢祥殿,见贵妃脸色略有疲惫,心情却甚好,问道:“爱妃缘何如此高兴?”

言道:“自御女住进这云絮斋,还属姑姑和郑公公伺候得最用心,我瞧着斋内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姑姑和公公都有过问,当初皇上把两位派来云絮斋,还真没挑错人。”

第二日大早,贵妃处来人传话邀拢香过去,说是新出春衫样式一同相看。拢香叫玲珑跟着收拾一下,坐上轿撵往欢祥殿去。

玲珑不着头脑:“这是为何?”

廖姑姑见拢香居然会读书写字,暗道她果然与别个不同,要不然长相漂亮的女多去了,怎么皇帝偏偏挑她来宠,先前那徐才人不就是特别会读书才招皇帝喜爱么,后来还一朝有孕,若是那一胎能生下来,以后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不知道眼前这位今后又是如何境况。

出来后廖姑姑道:“玲珑姑娘年纪小,身体才好,彩霞姑娘今日才来,还是我留着守夜,姑娘们先去休息吧。”玲珑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确实才病愈没神,谢过廖姑姑回房。云絮斋小,地方也偏远些,好就好在只住拢香一户,屋子不多却够他们住,拢香居然单独予她和彩霞各一间睡房,就在旁边耳房内,这在别人那里可是要不到的。除了廖姑姑和郑夏,云絮斋的其他人都在下人房里睡通铺,和玲珑从前做洒扫女时一样,晚上皇帝临幸,带来的人也同挤在下人房过夜。

本朝太子洗马是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的属官,亲近辅佐太子,拢香的父亲尽是这样大一个官么。拢香见玲珑目光不再闪躲,脸上也现出微笑,半继续道:“小时候,我曾见过他……后来,那日在含象殿,他认出了我。”拢香半底下头,脸上泛起薄薄红晕,含羞的模样,正是一个普通女子如花绽放应有的样子。那双颊的颜色,是玲珑这几日以来见过最亮丽的一抹。

玲珑惊得目瞪口呆,同在司衣房的宁御女,是拢香么?怎么朝夕间,司衣房几乎倾覆,而拢香却变成了宁御女?

“怕是被用了刑,快,把她抬到那边去。”几个人尽量轻着把画眉抬到那个避风的角落,一位姑姑让她枕在自己膝上,拨开覆在她面上的头发,那半边脸上满是红手印,嘴角下还有一道半干的血痕,玉燕从自己裙下撕出一块,卷在手里给她擦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怎么转眼间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副情形,难道是司衣房全体获罪了,到底是什么罪?玲珑不由想起上次中秋宴服的事,是尚服司衣等管事受罚,虽然也有女太监被罚入永巷,但那些都是直接接触了宴服有关联的人,司衣房里女未动分毫,这回难道是司衣房内部出事?可是先前一点征兆不见啊?居然要把整个司衣房的女都绑起来,去司饰房赴宴的刘司衣知道了么?在含象殿的拢香呢?那些因中秋宴服获罪被拖入永巷的人,是不是也像她们现在一样,被毫无反抗地带入绝地。

秦氏见她捂着额头呻吟,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是假,恨恨道:“既然如此,就先扶你家大人回去吧。”拢香向她行了个礼,要扶刘氏回司衣房。刘氏暗自松了口气,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秦氏的声音:“刘司衣,冬日严寒,风雪繁复无常,你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那一晚,或许是玲珑进以来最不安宁的一个晚上,心中有许多疑惑,梦里看见蕊香冲她笑,还有她怯弱无助的样子,一会儿又梦到杏花,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杏花是怎么知道蕊香没了的,看福夏的样子,就连杏花自己知情也是说不得的,那杏花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蕊香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她的死会让像玲珑一样认识她的人悲伤,但于别人不过是像一片叶子落下来一样,或许会有惋惜,却不会在生命里留下什么痕迹。杏花为什么要这样隐秘地叫福夏传来消息,蕊香之死到底有什么蹊跷,杏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让福夏来传话,让玲珑先知晓。

春雨被她两捂着说不出话,“呜呜”两声,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玉燕她们放下手来,倒也没在发牢骚,只是连向她们做了几个鬼脸,弄的玉燕无奈连连摇头。

彩霞拿来的食盒打开,笑道:“我同姑姑请了半日假,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看你,你瞧这是你爱吃的点心,我给你带过来,只是不知你病中能不能吃这些。”

拢香从她手里接过姜茶,捧着暖手,对玲珑笑道:“既然曹姑姑宽厚,我就饶你这一次,乖乖跟着我,不许吵吵嚷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