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从的态度倒让惠妃有几分诧异,问道:“你不求我让你留下?”

玲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白檀朝她点点头,她随白檀进去。

玲珑没能立刻找到白檀,而是在漪澜殿外守了几天,观察了几日。年末漪澜殿也甚是热闹,九皇子似乎就快要回京了,惠妃一边张罗着过年,一边还要张罗着迎接她的儿子。想当初惠妃似乎并不是那么愿意让九皇子去西北,如今看来九皇子去得真是时候,避过了廷一场风波,相比漪澜殿,今年含象殿和欢祥殿的除夕就惨淡许多。

玲珑咬着唇,心思电转,眼下最要紧的是拢香是否能把胎儿生下来,她最近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以致动了胎气早产,如果连生产这一关都过不了,其他就更不用说了。只能先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或许还能谋些转机。

小太监答应了却不敢动,皇帝派来送拢香回来的太监未走,听玲珑这样说,道:“宁采女已经被禁足。”

郑夏套着衣服从睡房那边匆匆过来,“御女。”

不过好在拢香孕吐的症状几乎全没了,胃口大好,午睡起来晚饭前也要再吃些,睡前要吃些宵夜,有时晚上还会醒来说要吃的。小厨房的好处大大显现出来,全天都可以为拢香候着,什么时候要吃的都可以端热的上来。只是如此拢香的身材是再也不见从前苗条的样子了。

拢香对廖姑姑委以重任,但她最私密的一些事情,由于廖姑姑侍奉的时间短和一些其他原因,是无法参与的,而翠鸣是在红染走后,拢香见她办事颇有规矩,才慢慢重用起来。玲珑假设拢香身边从一开始就有人怀有异心,泄露了五娘与拢香的秘密,又对拢香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之后更是把云絮斋中的一切报与方宝林,那么这个人其实最有可能就是玲珑自己或者彩霞。玲珑没有背叛拢香,嫌疑就只在彩霞身上。

七夕过后又到了中秋,御花园里的桂花开满枝头,云絮斋离御花园一处栽种了大片桂花的景致不远,空气中总可以嗅到桂花的芬芳。徐才人一心羡慕贵妃那里的杏花酿好,秋天来时突发奇想要做些桂花酿,于是拉着拢香到御花园里和她折桂花。拢香大着肚子自然不能与她一起上蹿下跳的,只能微笑着的坐在一旁看她指挥女太监们攀折。

拢香道:“你也去问彩霞了,她不告诉你?”

彩霞脸红啐了一口,捏起玲珑的鼻头,道:“呸,你自己发起呆来当我不知道呢!倒学会油嘴滑舌了。”

拢香含笑道:“她本就不是爱花的人,去御花园自然不是为了赏花。”

彩霞嘴道:“奴婢也看不惯她那个样子,那天在御花园里,御女那样容忍她,她还对御女出言不敬,御女怎么就没告诉皇上……”

玲珑怀疑五娘的事是有人透露出去方采女才会知晓的,拢香却不这么想。

廖姑姑一如既往笑眯眯地走进来,对拢香躬身道:“御女,皇后娘娘凤体渐安,明日各处主子就要去含象殿请安了,御女是否也要去。”

拢香微微点头:“有劳姑姑。”

拢香羞涩一笑,喃喃道:“男孩有什么好,淘气起来管都管不住,还不如生个闺女贴心些。”

拢香满面歉意道:“是我管教女不严,险些撞着了殿下,还请惠妃娘娘念在她年纪小,轻罚些。”说罢盈盈一福。玲珑内疚起来,她闯了祸却要拢香收拾,实在不应该。

贵妃闻言笑道:“咱们姐妹中,怕只有惠妃妹妹才有这样的雅兴。”

玲珑和彩霞都听得一头雾水。廖姑姑面有难色道:“彩霞姑娘,并非我不愿卖你面子支钱给红染,只是一来账上确实没有余钱,二来我知道红染她多半是那话哄你的。”

廖姑姑闻言面露愧色:“老身考虑不周,实在惭愧,但事关云絮斋内务,不得不妥善谨慎。”

拢香的族姐不知会向她说些什么,当年下令查抄宁家的先帝,而拢香是现任皇帝的妃嫔,说起来是有些恩怨情仇,只不知道这位族姐怎么看;或许她只是见拢香得宠了生出投靠之心。不管怎样,拢香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合适让人知道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最好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要让人知道。

两人聚在灯下做针线,玲珑最关心的还是白天拢香去赏花的事,

“不过你的功课,回来我可还是要查的。”

所以才有在胜雪园时特意留金姑姑去打探拢香,还有拢香生病时派金姑姑探望。

她日日看着斋中其他人,却没注意什么时候彩霞已经对廖姑姑生了嫌隙。也不晓得拢香有没有察觉出来。而廖姑姑对彩霞怎么看,她俩是相互看对方不上眼,还是只单彩霞恼廖姑姑?于是想寻个彩霞不在的日子,专门找廖姑姑打探意思。

廖姑姑见此,转到背后替拢香揉肩膀,拢香微微向后靠,轻嘘一口气。

庞御女身边的一个采女道:“那可不一定,宁御女皮糙厚的能禁得住折腾,庞姐姐从小娇贵,吃的用的比你们细百倍,你受得住的,庞姐姐可未必。”

玲珑接过来翻开,只见上面登记这人的姓名年龄籍贯等,古体字她认得不多,略翻几页就觉得头昏脑胀,推回去给拢香,羞道:“我不会几个字,看不明白呢。”

拢香笑道:“皇上,玲珑从进就跟在臣妾身边,就和我妹子一样呢。”

拢香心知玲珑一定有话讲,对彩霞道:“你才来,说了这么半天话一定累了,去叫廖姑姑带你回房休息吧,我同廖姑姑说过了,就让你睡隔壁耳房。”

“我姓廖,姑娘不嫌弃,唤我一声廖姑姑便是了。姑娘的谢我可担不起,要谢啊,就谢谢咱们御女吧,是御女求了皇上把你接到这的。”

黑的时候有人从锁着的大门下面打开小门,推了些吃食进来,不多,碗边有深深的垢色,吃进嘴里都是坏的,但谁都没吭一声,尽量把它们都吃下去。那一夜所有人都无法入睡,不仅是因为天寒地冻,更是因为,此处大概真的是关押有罪女的地方,直至深夜,仍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内监责打人的声音,叫骂恐吓夹杂着皮鞭和受刑人的呻吟,比鬼哭还恐怖几分。剪雪死命地往玉燕怀里缩,玉燕整夜抚着她。

“恩?”剪雪回过身,也看到那队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朝我们这来么?”

玲珑趁着人不注意,执起一烧到一半的蜡烛,拐到个没人的角落,从袖里掏出自己方才剪的那只蝴蝶,放到烛火上,烧了。看着那只火蝴蝶化成灰烬飘落到洁白的雪地上,玲珑双手合十,抬头望着黑沉如水的天空,私心里,她希望自己烧掉的蝴蝶能送到死去的蕊香手上,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她懂得,但是蕊香年轻如花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逝,又有曾与她同睡一榻情谊,她的内心久久平复不了。蕊香在世时,她们并没有问过她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在外,是否有她的家人,她的家人,也许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世的消息。她和杏花、冬梅、素莲四人,应该是这里与蕊香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吧,但是她们却连蕊香的死因都不敢查,不管有什么样的怀疑,都只能压在心里。事到如今,玲珑只能希望,蕊香能早日投胎转世,能投身个好人家,来世不要再死得不明不白,不用再害怕被人打骂。过了片刻,玲珑用雪把灰烬淹掉,收拾好情绪,回到房内。她想,即便她真的要在里老死,真的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也要在内好好活下去,不管碰到什么事情,她一定要活着!

玲珑抽了口气,不能相信,眼泪因为她的颤动一滴两滴落下来。拢香近身上前搂住她,抽出帕子给她抹泪。

“即是皇后娘娘吩咐,司衣房照办就是。”

“哎呀!”

“姐姐你可终于醒了,这回真是吓死我了!”

玲珑状似泄气的瘪瘪嘴,周围的人不疑有他,曹姑姑催促拢香快去,拢香谢过曹姑姑和那传话的太监,跟着出门向暗香台去,出门前似安抚地轻拍了下玲珑的手臂,那抱琴的妇人早跟着其他乐工走了。玲珑眼看拢香的裙裾消失在那半张门帘后面,心砰砰直跳。方才那人像是与拢香认识,两人明显都有些失态,玲珑是怕生事端才冲上去叫拢香,拢香也及时会过意来,还好拢香反应快两人平日配合又有些默契。

“有时候你还真是死心眼。”刘氏半带玩笑道,“在里,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这样年年岁岁地熬着,人心是最容易磨得变质的。你与她的情谊是一回事,但不该万事不设防,”刘氏眯着眼,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当年与晓蓉怎又没情谊呢……”说着渐渐小声下去。

“不过是吉服更改事宜,还有公主此番心内不安,我不过从旁劝慰两句,就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