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接着便是七夕,里设宴祈福,拢香带着廖姑姑彩霞等去赴宴,玲珑留守云絮斋。因除她们以外,云絮斋里只玲珑的品阶最高,又最在拢香面前得脸,所以云絮斋女祈福的事就由廖姑姑事先准备,玲珑当天办。玲珑领着众人拜过月亮织女,叫翠鸣提来一篮巧果发放。

玲珑一直没有问过拢香,为什么她会和彩霞特别要好,还在司衣房时,除了刘司衣和玲珑两个,能和拢香交好的就只有彩霞,别人与拢香说笑,但似乎并不亲近。后来玲珑知道是由于拢香从小的遭遇,使她一直有心结,刘司衣曾说过她笑不达心,并不是说她多险,而是很少有事能让她真正快乐起来,这样一个不快乐的人,要想交到许多朋友是不可能的,但彩霞为什么就和拢香交好了呢。

因此,许多人选择的是另一条路,用自己的青春而有活力的身体,用自己灵活清醒的头脑,在中换取立足之地,掌握一定权势,得到某一职务或是主子的重用,这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奢望实在得多。至于被流失掉的年轻貌美,谁又会去在意。如果无法出,这条路将会是玲珑努力的方向,不过现在因为有拢香放她出的陈诺,她对自己的未来可以有更多的设想。

入秋后,天清气爽,御花园里菊花绽放。皇帝好不容易从几个月的政务繁忙中解脱出来,开始频繁踏足内廷,临幸佳丽,当然也想起了和她通信传情两个月的拢香,召她到御花园一同赏过一回菊花。

禁足令解了以后,徐才人越发不喜欢到皇后那里,因为方宝林时常会去含象殿奉承皇后,方宝林连晋两级,和现在徐才人只差一等,她有因在御花园里让徐才人当场被罚禁足一个月,很是得意。徐才人去含象殿遇到方宝林,没有一次不是硝烟弥漫的,亏方宝林已经是怀有身孕的人,和徐才人这样脾气直冲的居然能在嘴上过上招。

本来云絮斋中人因为拢香禁足略有些骚动,拢香的态度和廖姑姑的手段,让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玲珑不解道:“方采女不是已有身孕不能舞蹈了,她叫五娘去做什么?”

拢香扯出一丝笑容,道:“我明白,你不用担心。”

徐才人蹭饭之余,就陪拢香在廊下看那些红彤彤的木棉花,看那些如旋舞时的裙摆一般撑开到极致的花朵,在“啪”的一声清响后潇洒落下,不论在天上还是地下都保留着它们最初的颜色。

听见九皇子这样问,玲珑心里一虚,她曾撞见人家调戏妹子,刚才又打了个照面,时隔几个月,九皇子该不会眼见到认出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吧。

只见殿中设有许多储物的架子,放着大大小小的漆合和瓷钵碗碟之类,还有十几个小炉子,炉子上驾着陶罐。惠妃自从大病后就喜欢上研习养身美容之法,,这日她本来就约了贵妃她们一起制些胭脂花粉说闲话,所以直接领她们进她平日制胭脂的偏殿去。难怪刚才闻到香味,原来殿中在制香调粉。

拢香也不在意她赌气的话,语气仿佛还是她们从前当女时相谈的样子,耐心道:“那你为什么帮红染讨月例呢?”

看见她心虚玲珑心下才觉有底,她自然不会以为彩霞能被自己的目光镇住忽然明白过来,彩霞在意的是拢香。因为玲珑也算是拢香一个心腹,虽然不如彩霞中用,但她的出现往往也代表拢香。彩霞还在意拢香,待会儿她要劝就好劝了。

从前拢香和彩霞说过她族姐的事,拢香的身世,玲珑多半是从拢香彩霞两人的交谈中了解到的,比起玲珑,彩霞对拢香的出身往事知道得更多。

拢香见玲珑脸上无异色,以为她真只遇见福夏。

拢香闻言,别有深意地看玲珑一眼,玲珑自觉出口太急,徐才人的事虽算过去,但谁能保证没人再提,先前为了避嫌拢香不让她往尚服局跑,云絮斋除裁制例定衣物外也不和司衣房那边有任何来往,如今她们也只是知道现在时秦司制从尚工局调过来接了刘司衣的班而已。玲珑自己倒不怕什么,可从云絮斋里出去,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视为代表云絮斋,忽然像拢香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也不谨慎,难道自己真因为太平日子过得久松懈了?

贵妃阮氏并非出身世家,她家本为横州商户,当初先帝在横州做官时,家境困难,阮贵妃的父亲时常接济先帝,到先帝起兵争夺霸业,也曾资助不少钱粮,于是先帝定天下后,封阮公黄门侍郎,后来又封横州郡公。

玲珑被她问得觉出些味儿来,彩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察觉出廖姑姑或者郑夏有什么不良居心。玲珑警觉起来,她平时也有留意斋内诸人,没看出郑夏和廖姑姑有什么不妥啊。他俩在差事上都颇为尽心,上对拢香恭敬,下对人严加管束,郑夏不苟言笑较严厉,廖姑姑稍宽和些,两人共理云絮斋内外事务,处世为人可圈可点。难道玲珑平时观察得不够仔细,漏了什么或没发现什么?

看吧,就是这样,以前在司衣房里总要时时掂着差事不能放松,现在差事都是拢香定的,怎么做全看拢香的意思,没拢香的纵容她哪里偷得起懒,玲珑欢呼一声要奔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身,规规矩矩给拢香行了个礼,才朝厨房去。这一幕恰被进来的廖姑姑看见,逗得廖姑姑“扑哧”一笑,拢香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云雾茶味醇色秀,茶水乘在细磁盏里一汪如玉,颜色好看,因为皇帝喜欢,所以内廷嫔妃各处常见此茶。

玲珑答道:“哎,就来,”转身对彩霞道“姐姐先歇着,我去看御女找我有什么事。”

“奴婢彩霞叩见皇上。”

“快起来。”拢香把她拉到身边。

屏风后放着一大盆热水,旁边的架子上挂着换洗的衣服,还放着皂角之类的清洁用品,玲珑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去掉,以最快的速度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那身给她换的装有些大,玲珑把裤脚和衣袖别好才走出去。

古人看重子嗣,子孙繁衍对普通人家都是大事,何况在天家。先前听说内廷已经几年没有嫔妃怀孕的消息,虽然到如今皇帝的儿子不少,但是也不多,按照古人的观念,儿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管事姑姑分好她们的工作,走到廊下对玉燕感激道:“还是玉燕姑娘有法子,站在廊下说一句她们就不闹了,刚才我一直在喊,她们没一个人听呢。”

除夕是旧年与新年的交替,辞旧迎新的时候,廊下挂上大红灯笼,门首换上新桃符,各处经过几日除尘,纤尘不染,外面是冰天雪地的晶莹世界,里面台净几明,里外都是一派清新。内设宴饮,宴请大臣及宗亲等。内廷各处也都设有宴席,以慰劳人一年辛苦。刘氏带着司衣房的掌典和女官们去参加钱尚服设除夕宴,却也没有亏待留在司衣房守岁的小女们,专门置办了一桌子酒菜,让女们围炉守岁,吃喝玩笑。因为蕊香的事,玲珑近一段时间很是闷闷不乐,到了除夕这夜,司衣房的小女们围在一起玩闹,她也渐渐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和她们一同剪窗花。

没了的意思很多,但是用在人身上,通常只有一个,人们常常避讳说那些会让人联想到悲伤事情的字眼,但是避讳了不代表不会悲伤。玲珑转头去看拢香,似乎想从拢香的表情上找到些什么,比如福夏说的是谎话。拢香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玲珑转头再去看他,福夏担心地看着她。门外冷风大作,不知吹段了那棵树的枯枝,“咔嚓”一声,玲珑恍如惊醒一般,待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已被泪水浸得模糊。

拢香奇道:“徐才人?不过是个才人,怎能让司衣大人亲自侍奉?”司衣房里侍奉嫔妃理论上是不应有什么位份之分,但理是一回事实际就是另一回事了,能让司衣亲自过问服饰一项的,多为妃位以上,或是极其得宠的。才人徐氏虽然入以来颇得圣宠,但论资历辈分都离能让刘氏亲自伺候的有一定距离。

拢香身为女官,所有用度都有一定份例,本来分例中是没有早饭一项的。平日在司衣房当差,早饭就送去司衣房,在司衣房用,不去当差,按例就没有早饭,但刘氏考虑道拢香有病在身,所以特地先知会膳房,让玲珑每天早上可以去领早饭。玲珑因此也沾了拢香的光,能在房舍用饭。

“姐姐……拢香姐姐!”

忽听外头有人道:“教坊乐工、舞姬工到了。”

见拢香不语望着自己,知道是她猜对了,幽幽道:“前一阵子司衣房因为中秋的事多受牵连,不见她来看你,怎么你一受公主青睐,她就赶着来了。”

拢香的话说中的了兴阳公主的心事,公主心下倒是真希望皇后选的驸马能像拢香所说的一样,与她同心同德,这时皇后怕有皇帝在公主一直不自在,找个理由支走皇帝,留下公主和司衣房众人。兴阳公主总算对自己的吉服上心了,但嫌司衣房人太多在身边转来转去心烦,只留了拢香一人说要细看吉服样子,有什么改动就与拢香说,其他人都被遣回来。

那两个姑姑把春雨拉出去,还未等春雨喊出口就用帕子塞了她的嘴,春雨一直挣扎,却不敌两个强壮的姑姑,从玲珑她们身边被拖走。

姚氏嘴上对司衣说着认错的话,对刘氏恭敬并不代表对别人恭敬,吴氏与她品级相同,说她不是她尚能忍,那位说话的典衣品级不如她,还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旁边其他典衣女官还在她说后露出些许赞同的神色,姚氏立刻就不服了:“虽说公主可能不喜这套吉服,但蓝典衣此言不妥,方才公主并未说到底是何处不喜欢,蓝典衣就如何得知公主不喜欢吉服的颜色。”

拢香拽得不疼,但是玲珑还是很给面子地嗷嗷叫了两声,笑道:“姐姐快住手!再重用也得注意身子,姐姐眼下都青了,什么都不比身子要紧。”

“有劳你了,怎么还不睡,这天冷的,小心冻坏了。”拢香一面说一面接过玲珑拿来了鞋袜换上,又批了一件袍子在身上,玲珑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一她的手,冰凉的,担心她在外面吹风染上风寒,去小炉上把先前烧好的热水倒了一杯塞她手里,

玲珑有些不敢相信,照拢香先前与她透露的消息,此事结果似乎并不指向此处,至少主谋不会是司衣房里的一个小小典衣。

拢香听得有人认罪,料想除了册子登记的纰漏,衣裙料子的纰漏,制衣的纰漏都会被找出来,衣服样式色彩记错不算,还要有相应的衣料才能做出来,如此“顺藤瓜”总会到一个方向,只是皇后有意将此事做文章,这样一来尚服局不知有多少人会受牵连,拢香皱了眉头:“大人可是担心此事牵连过多,司衣房会有所损?”

玲珑本想将事情原委说与她听,奈何午间并不长,约定下回有时间再说,杏花答应若是见到蕊香,便帮她将月团子和要转送去,玲珑特别叮嘱她要送给蕊香的时候要躲着洄芳些,杏花虽有疑惑,却点头称会小心。

正巧湖面上刮起一阵风浪,不远处不知谁放的花灯,许是先前放得就不稳固,被风浪打湿,在水面摇晃几下,灯灭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