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宝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皇帝带拢香赏菊,她就带着凝妙居里的女装作巧遇,去给皇帝跳舞助兴。她有了身孕不能跳舞,就在自己住处教女编排舞蹈。皇帝本来只传了拢香,结果她依偎在皇帝身上扮痴撒娇,倒把拢香晾在一边,像皇帝原来传的是她一样。

这些朝堂八卦,多来自常到云絮斋的徐才人。自禁足出来后,徐才人算是彻底把方采女,哦不,现在是方宝林恨上。皇帝前一阵封她为宝林,位份在拢香之上,徐才人对于这件事很为拢香抱不平,她认为拢香若是能晋封,以皇帝对她的宠爱,拢香一定能封个和自己平阶的才人。

身怀龙胎的好处这时才大大体现出来,虽然有太监在门口把守不许人出去,来请脉的太医还是日日可以进来,皇帝依然会派人来探问情况。还有拢香的月份银钱虽被扣了一个月,她的吃穿用度的奉送并没有中断。贵妃特地派人给她送了许多补品,嘱咐她要好好养胎,等禁足令一解就要请她去欢祥殿说话。

拢香把疑问说出来,彩霞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因此去问了乐正,乐正说她前段时间不知从哪里得了些钱,把奴籍销了。因宁家一案早就是陈年往事,五娘又舍得花钱,所以如今已经是清白身。乐正还道可惜呢,他说五娘擅长俗乐,正有意把五娘掉到教坊司,她却说走就走了。”

正说着,廖姑姑和翠鸣进来。

二人对照顾怀孕的拢香达成高度共识,一切以孕妇和胎儿身体健康为重,时时规劝拢香要多走动,对拢香的饮食起居严格把关,同时积极限制拢香参与任何伤心伤神的活动,包括长久地看书写字弹琴等等。两个请来的稳婆是里上了年纪姑姑,一个姓何一个姓吕,两个都是先帝时入的,接生经验丰富,每回太医来诊脉她们都会陪在拢香旁边,安抚第一次当娘的拢香。这也提玲珑省去了不少忧心。

拢香也早听见动静过来,答道:“回九殿下,这是我身边的女玲珑,并不是漪澜殿的女,所以殿下不认得她。”

两人相携进漪澜殿,漪澜殿离欢祥殿不远,地势也好,殿堂宽阔,但远不及欢祥殿装饰奢华。进门先是一阵香风习习,几个丽人被簇拥着迎上前来,惠妃站在最前面,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嫔妃,一通见礼罢,惠妃将身后两位嫔妃介绍给拢香。

其实玲珑的话彩霞也能听出些端倪,但面子下不来,所以仍硬着嘴道:“并没有特别为什么,奴婢看红染这丫头不错,本就交好,她娘亲生病了讨不到钱,跑来与我哭诉,说‘云絮斋里除了廖姑姑竟没个能说话的’我不忍见她伤心,才……才……”说到最后她自己也迟疑了,她与廖姑姑不和几个先来走得近的女太监都知道,红染的话本就是在激她,可恨她一心想寻廖氏麻烦居然着了道。

这话说得好没尊敬,玲珑实在看不下去,以手轻扣门扉,“哒哒哒”三声清脆,屋里三人始觉她站在门外。

彩霞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面露愧色道:“我第一次去请乐工就遇到过她,她来向我打探宁御女的事,想起御女和我说过的……于是敷衍了她,她一听说我要请琴师回来教御女弹琴,便毛遂自荐,我当时以已经请到林娘子为由拒绝了,没想到今天林娘子身上不舒服,她又来找我,我无法拒绝,只希望是我多心弄错了。她……真的是御女的……”

换好衣衫,司衣房来替拢香量身改衣的人已经侯在外面,玲珑正要捧着她换下的湿衣服出去,拢香叫住她。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玲珑只得干笑两声,道:“呵呵……当然,御女教我的功课还没做完,叫别人去也是一样的,御女不在,我做功课,呵呵。”

拢香感于皇帝的情谊,镜中花颜愈发娇红,顺手捏捏玲珑的脸蛋,嗔道:“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快去叫红染来。”

玲珑还等彩霞往下说,没想到彩霞却转身道:“哎你年纪太小,说了你也不明白,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一句话就把一头雾水的玲珑打发走了。回去细想彩霞的话,又回忆自己平时小心观察人和事,自觉没什么纰漏,心中疑惑不解。

拢香屈起纤纤玉指轻敲漆案,皱眉道:“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教你读书写字不许偷懒,现在却连我给你讲书都不听了。”

百灵梗得没花说,庞御女瞪了她一眼,她眼珠子一转又道:“茶是好茶,只是不知道沏茶的时候你们加了什么,或是本就不会沏茶,把茶沏坏了,才害得我们御女被呛着。”

是么?玲珑了自己的脸,一笑:“不过是想为御女多尽心,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该多留意。不过还好彩霞姐姐肯过来,我原听说姐姐你在尚服局里也有正经的差事。如果只有我自己,连个主意都没有了。”

“奴婢玲珑叩见皇上。”

郑夏笑应,扬声道:“御女,玲珑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桌子上果真放着茶水和点心,小太监进来把水和换下的衣服收走,待门一关,玲珑朝着姑姑福身,道:“这位姑姑,玲珑今日蒙你援手相救,无以为报,在此先多谢您了?”

“她们都是内侍监的人,刚才进来的时候说里的徐才人被夏才人谋害,小产滑胎,皇后娘娘查出夏才人与司衣房勾结,此事与司衣房有莫大关联,所以要暂时把我们拘押,以待事情查明。”

玉燕见管事姑姑也是钗鬓微乱,裙角还有湿痕,料想方才一定是竭力制止女们玩闹,叫人倒了杯热茶送到那位姑姑手里,笑道:“她们平时据着,今天难得痛快一回,倒叫姑姑你辛苦。瞧您裙子都湿了,赶紧去换一身干爽的,年下别着了凉,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曹氏闻言劝道:“年下事多,娘娘早起已是困倦,晚上皇上来了,娘娘还要侍奉,怎么不趁现在歇一歇,累坏了身体可不好。”

“真的?”

“我今儿见好了,过几日就回司衣房销假了。”

用过早饭,玲珑又把煎好的药端上来,怕她不喝,还像昨天那样直瞅着她,拢香一笑,仰头把药往嘴里灌,只是才灌了三分之二,剩下的手一歪,全倒痰盂里,玲珑拦都拦不急。

这么晚了到底是谁,玲珑缩在被子里不动。难道是贼?不对啊,睡前门明明是锁上的,就算是贼,刚才进来除了推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其他别的声音,玲珑背后飕飕凉,她想到了一种很玄乎的可能。鬼神之说,她向来不怎么信,上辈子生活在城市里,即便天黑了也是灯火辉煌,到了古代就不同了,最多一豆烛火,很多穷人家,晚上连烛火都点不起,只靠月亮借光,其余天地一片黑暗,这样四周黑暗的世界,会让人感觉到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的没的,因此,玲珑即使不大相信,心里也是怕的,从前在家里,晚上她连家门也不敢出,就是觉得外面黑洞洞太可怕,即便执一盏灯,也很快会被淹没在黑暗里。

半掩的帘子一挑,鱼贯走一队人,前头的几个抱着乐器,后面的穿着彩衣,领头一个穿着短袄妇人模样的,一进来就先与几位姑姑见礼,还没说上几句话,外头有太监进来传话道:“皇上传歌舞了,另,宁女史是哪位,兴阳公主召你上暗香台呢。”

画眉她们见玲珑过来挺高兴,招呼她牌吃茶,厮混了一回,刘氏差姑姑来说天晚路滑,叫画眉去准备个灯笼让彩霞提回去,以免彩霞摔着。画眉应了一声寻灯笼去了。

“那公主的吉服,这回定下了么?”

“尚服大人在问刘司衣话,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上来冲撞,还不来人把她拖出去!”

蓝典衣不屑道:“公主连看都不曾想多看一眼,可见有多不喜。”

“姐姐怎么又去了这么久,最近事情就那么多么,司衣大人总是要留姐姐谈事情,害得姐姐不能好好休息。”

“姐姐或喝一口,或握在手里,暖暖身子别冻病了。”

玲珑努力把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握紧才止住颤抖。那叫小常子玉卉什么的女太监,是前几日就抓到的嫌疑人,虽然尚服局内不敢妄言此事,但抓到了哪处的什么人,还是略微有传,何况最先抓到的几个,正是专为低阶嫔妃清点衣饰的配室中人,有几个玲珑依稀还记得样貌,有些不知道名字的也许是后来进去的。

刘氏唇边多了一丝讥笑:“有所损,此事一发,怕是整个尚服局都要有损,尚服大人竟然不顾全尚服局上下……”刘氏一叹,微微眯起眼睛,尚服不顾上下安慰,尚服局里的人心又怎么能合一,各怀鬼胎,尚服局的情势倒更不明朗了,不住叹息道:“我早该料到,从姜典衣被处置时,就该料到了。”

玲珑见她眼里促狭,知道她想什么,抱紧盒子,嗔道:“胡说什么呢,快别闹。我问你,你可知道一个叫蕊香的,前些日子与一个叫洄芳的大女进了绣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