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姑姑赔笑道:“是我想得不周到,还请御女赎罪。”

拢香嘴角漾出一抹笑,道:“不曾会,小时候学过一些,只入了门,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记得,陛下赏这东西下来是笑话我。”玲珑“哦”一声点点头,还好没有,不然你还真是十项全能了,逆天的呀。

啪嗒一声,彩霞放下手上的铜镜,重重扣在窗台上,玲珑手指绞起衣带,抬头看她,她那角度只看得见彩霞边面色微沉的脸,外面天光透过窗纱映在她脸上,有些苍白。

可一旦皇帝不在跟前,拢香在意玲珑恐怕还比皇帝多些。玲珑没见过她有什么思念皇帝的举动,什么托腮相思缦立盼幸,完全没有。皇帝晚上睡在哪里她从来不会着人去打听,却会关心玲珑睡哪里,哪晚上轮到玲珑陪夜她都知道。白天她要么忙着处理云絮斋内琐事,要么就是读书写字,再要么就是教玲珑读书写字。连皇上怎么怎么样都甚少提起,玲珑觉得这与夫妻举案齐眉还是有点差距的,要说拢香完全服从于皇帝以至于安心与做他的妃妾对其他不闻不问,感觉也不太像。

拢香脸上自她们进来便是面带微笑,听见她们笑也不恼:“我这里自然比不得庞御女那里宽敞亮堂,众位肯赏脸来这里坐坐,真是蓬荜生辉。”

“住在离咱们着不远微雨阁的庞御女,还有几个采女,言语讥诮,庞御女笑话我们御女女出身,还说不过得宠几日,得封御女已经是顶天了,这类不没油没盐的话儿,可恨她回来还与我们同路,一路说着那些,御女听着烦。”

再出去,皇帝已经脱去褂子靴子,坐到烛台边烤火看书,拢香坐他旁边,却不靠近,皇帝笑道:“朕又不会马上吃了你,坐这么远干什么,过来。”

玲珑一听彩霞来了,病容中显出些欣喜来:“彩霞姐姐也来了,在陪御女说话么,我能不能过去瞧瞧?”说着作势就要起来。廖姑姑连忙按住她,道:“哎呦我的好姑娘,要去也等把饭吃了再去,你放心,彩霞姑娘走不了,御女已经回过皇上,把彩霞姑娘也调到咱们云絮斋了,往后一同的时候多着呢。”

姑姑顺口答道:“已经同御女歇下了。”

“好好地,怎么又哭起来,快别哭了,小心没病都要给你哭出病来。”

剪雪从树干后探出半个身子朝对面喊道:“来啊来啊,看你能不能砸中!”又引来对面一阵集火猛攻。

“刘氏如今在尚服局怕已是腹背受敌。钱尚服不是个能容人的,上次她在皇后面前把过错全都推在刘氏身上,怕是早就把刘氏视作眼中钉。她想在尚服局乃至内廷不偏不倚,哪有那么容易。”

玲珑和福夏一起当差的时候,他就认得杏花,因为走得近,渐渐就熟识起来,后来杏花去绣房,福夏还送过些小贺礼庆贺。玲珑在司衣房,不能经常去与杏花相见,福夏在门房当差,走动的机会比较多。

夜里拢香也不好遣玲珑在屋外守着,玲珑因此听到不少拢香和彩霞的谈话,拢香也不怎么避讳让她听,只是吩咐她口风一定要紧,两人如今已经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玲珑又一心向着她,自然不会告与别人知晓。

玲珑觉得她这是歪理,正要辩一辩,看她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想她身体眼下正是虚弱的时候,怕是睡了一日也抵不过困倦,于是改了口:“夜里冷得很,姐姐还是快捂被子里吧。”

其实她很好奇那妇人到底是谁,但是不敢也不想问。她倒没觉得这样显得拢香不信任她。谁的记忆里都会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比如玲珑自己,穿越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想告诉别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拢香不愿说有她的理由。即便拢香的确不够信任她,她也觉得很正常,拢香待她好和信任她是两回事。

曹姑姑看见她过来就开始皱眉,见她主动与拢香搭话,脸色有些不快,拢香站起身屈膝行礼道:“尚服局女史拢香,见过这位姑姑。”礼罢敛眉微笑不再说什么,那位姑姑又道:“宁女史知礼,难怪公主喜欢。想来今日也是公主请来赏雪的吧。”

两人双双拜见刘司衣。

拢香知道这些以后,心中暗自有了打算。早上在含象殿公主还是不愿看吉服,想推脱去做别的事,万幸有皇帝在,好歹没被公主当面挡出来,于是拢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大胆请求向公主展示司衣房选好的吉服,公主当着皇帝的面自然要做做样子,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听拢香讲已经是千般不耐烦,拢香在向她讲到衣饰上的串珠红绳编的同心结时心中一动,与公主说:“裙系同心结,寓意公主驸马永结同心,心意相通,不患‘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

这叫与钱夫人过不去?刘氏心里快怒得笑了,她知道钱夫人有意刁难,平时没有错处还处心积虑找她不是,如今错处被她抓着,少不得要服软,于是连忙蹲身恭敬道:“属下不敢。”

“本公主要做针线,你们都别来打扰,快拿开!”公主话音轻柔,却极有威力,不过三两句姑姑不敢再去触怒公主,冲刘氏摇摇头,司衣房的人连公主的正脸都没见着就被请出了公主住的偏殿。

没过多久,贵妃就借着制冬衣好这个理由,把司衣房上下都赏了一通,还大赞刘氏办事尽心,特地赏了刘氏一对白玉瓶,刘氏领着司衣房谢了恩,待来送东西的人一走,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刘氏面不改色,只道:“秦司衣此言差矣,陈氏获罪咎由自取,皇后娘娘是按规处罚陈氏,什么惋惜不惋惜的休要再提。”

玲珑和剪雪的位置正在靠门,不需刘氏多言,两人齐齐去把司衣房大门关上。“吱呀”一声两扇门板合上,两人并不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并排对立于两扇门前,门是屋内和屋外的交界处,站门前既可以听到堂上刘氏说话,也可以听见屋子外面的动静,若是外面有人来了通传,或是有脚步声,更或有人影晃动,玲珑和剪雪都可察觉。

“尚服大人要大人查出是谁窜改了记录各服饰的册子,大人有何打算?”

素莲忧心道:“自她去后,我们还没得见过,冬梅准备了伤药,她也没来拿,我俩正打算寻个机会去找她。”

“刘姑姑……我……”拢香一时心动,用上了旧时对刘氏的称呼不自知。

皇帝低笑两声,道:“不过瞧瞧罢了,爱妃别小气,朕想看看爱妃选了什么衣饰,又不让你现在就穿戴出来让朕看,到了家宴那天,爱妃再穿上也是一样新鲜的。”

见玲珑鼻子都皱起来,拢香忍不住伸手去刮,道:“你这妮子越发胆大,当着差也敢偷懒,在这儿还好,他日要是去了刘司衣处当差,出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是。”

玲珑哪里会真和她抢,也没在意,拿出帕子擦擦嘴角和手。

这时,柳叶坐到玲珑旁边,凑近问道:“玲珑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众人看她出去,脸上多是讥笑,回头看陈典衣,脸上虽有无奈却没恼,

拢香捏了手指算算,疑惑道:“怎会是今天休假,你不是才休过?”

蕊香年纪比玲珑大,个子也比玲珑高些,但是似乎力气不如玲珑。玲珑看见她从井口提出的水,一桶倒是有一半散出去,身体歪歪斜斜一步一挪,脸都憋成了红色,玲珑忙走上前,想帮她提水,口里叫道:“蕊香!”

“采月姑娘请坐,玲珑快去倒杯茶来。”

彩霞眼中已有泪光,对拢香道:“我与你也是一样的,说的什么傻话,什么‘我照应你’,你何曾不是想着我。”

玲珑心里却有些好笑,面上却故作严肃,“你知道怕了,刚才叫你怎么没听到呢,御花园里贵人多,最怕就是冲撞到,你倒好,追着一只蝴蝶去,连路也不看了。”

“怎么还不睡,明日还要早起呢?”

又是茶,能不能玩点别的花样,玲珑以为徐才人也要借茶水找拢香的茬,没想到接着她挥挥手,站在她身后的女捧出一个小罐子放在桌上。

“昨日我见天色暗淡,想来必定要下雨,所以出门前叫他们准备着,收集新春雨水,没想到真的下了,我得了两罐子,特地拿一贯给宁御女,贮起来明年泡茶最好不过。”

拢香显然也没料到她会一出手就送出一罐子雨水,愣了半晌,方起施礼身谢道:“徐才人厚爱,与臣妾不过一面之缘,竟送此厚礼,臣妾惶恐。”

徐氏一旦出口人就爽快了,扶起拢香道:“宁御女莫要如此,这水是我特意要送你的,里除了你也不知道送给谁,总不能给那些个连茶水都尝不出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