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那慑人的目光,也松了口气,正想去提醒拢香,抬头即见拢香站在石峰下向她招手,玲珑一溜烟小跑过去,想开口与她说刚才看到的,瞧见拢香脸上有泪痕,又闭了嘴。想是另一边的事她没发现,那妇人已经不知去向,玲珑想了想,最终开口问道:“姐姐,你……没事吧,那位夫人呢?”

拢香原以为公主会让她先回尚服局,没想到姑姑过来说公主要她跟着去,于是她带着玲珑走在兴阳公主和九皇子那行人的队伍最末。

“听说拢香最近很的兴阳公主喜欢,公主时常招她去说话?”

“姐姐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怎么这么晚,姐姐一直在含象殿么,可曾用过晚膳?”

“尚服……”

当天刘氏带上两位掌衣和几位女官把样式送去给公主。

玲珑不太明白,拢香却坚持不愿多说。说天色晚了要熄灯休息。玲珑无法。晚上躺在榻上听外面的雨声,只觉一滴滴都似在耳边一样,翻来覆去。如果真是皇后在贵妃那里吃了亏,那跟着皇后的钱夫人还有刘氏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皇后和贵妃之间的争斗关她什么事,尚服和刘司衣也不是她管得着的,看不懂就看不懂罢,她一个小女又能如何。这般想着就睡着了。

秦氏像是等着她问这句一样,不慌不忙放下茶盏,道:“多日没见刘司衣,今日听闻林司彩要来,所以我也跟了过来,瞧瞧刘司衣。”

玲珑更觉担心了,不知怎么了,就想起别人说的,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内里越是暗潮汹涌。大家就这样看似平常安静的用了午膳,玲珑发现刘氏她们吃得都不多,拢香就动了几筷子,且咀嚼吞咽都很慢,看起来像是很没胃口。

尚服局有门禁,门也有下钥门禁,因此拢香也不多说,看端烛台的女出去,寝室里只剩她两人,便道:“大人最近心意像颇不畅快,可是为钱夫人说的话。”

少女们正是懵懂的时候,不知方才有多少人眼神灼热闪烁,不知现在有多少人面含春色。玲珑忍不住在心里啐一口,这特么也太文艺了。眼前却忍不住回放起那丝笑意,摇摇头,果然她也是男人见得太少了。方才那少年的船是从北面来的,那是皇帝举行宴会的地方,看少年的打扮气度,定是位王公贵族,最差也是世勋权贵,那些在船上的女,不管是谁初开了情窦,都几乎被注定不能有结果,或许连情窦都还来不及种下,就要埋没了。

“阖家安泰……玲珑家里还有谁?”

皇帝盘腿坐在榻上,斜靠着后面的靠背,贵妃阮氏则半伏半倚在他身侧,众人来到皇帝面前齐齐下跪,皇帝随意摆摆手让他们起来,眼睛并不看他们。

姑姑带她去的地方倒不远,是一间平日作为她们休息室的茶水间,在那里等她的却是个玲珑没想到的人,

钱夫人的目光扫过站在最前面的司掌典,在司衣房站的一块停下,道:“典衣姜氏可在?”

玲珑拿了巧果,首先就想到的是杏花,兴冲冲地去找她,却正碰上杏花也拿着巧果来找她。两人一照面都笑了,玲珑能参加乞巧穿针,杏花当然也能,且杏花还是绣房的。

手的主人正是洄芳,刚才从她进来玲珑就一直看着她,她走到哪玲珑眼睛跟到哪,其实玲珑在想事情,事情又正好与她有关,出了神忘记收回目光。玲珑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有点尴尬,只得笑道:“适才走神了没注意,让姐姐见笑,我给姐姐赔罪。”

玲珑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到福夏的身影,果然一会儿陈典衣笑容满面地走进配室,后面跟着的,不正是不断拿袖子擦汗的福夏。陈典衣来了,自然不再有她们这些人什么事,拢香也退到一旁等着等看戏,虽然采月是服侍妃子的女,但陈典衣的品阶比她高,那是实打实的,她敢拿碗子摔玲珑,却绝对不敢摔陈典衣。

就当做两人不曾相熟吧,她这样想,本来也是,算不上熟悉,只是比别人多说两句话晚上又同睡一塌罢了,她和蕊香本就不熟悉。

司衣房女官闻言点的头,又转眼去看采月,采月只低头喝茶,她明白是准了,又转而开始讨论抹衣带玉佩等,连玉佩下牙冲的样式都要选半天,采月不时上两句,表示一下赵御女的意愿,女官们尽量附和她的提议,她带来的衣服料子不只是做一身衣服的,就那身配留仙裙的衣衫首饰就讨论的小半个时辰,陈典衣又叫来女把定下的样子描了一次,说是要给赵御女过目,那身衣服才算暂时敲定,等采月带着女太监们离去时,外面的日头都偏西了。

前途渺茫,玲珑一个早上心神不宁,好在最近要往清露阁送的东西变少了,玲珑熬到午膳竟也没出什么错。到了用膳时,拢香见她一个上午心不在焉,连午饭也没吃几口,以为她身体不适,叫她回去休息。

“姐姐莫要再笑她了,先前她不知道姐姐们的扇子上画的是什么,要是知道,必定也会绣了相应的给你们。”

身边的杏花一直在发抖,语不成句,玲珑只得硬着头皮道:“公公饶命,我们是尚服局的女,今日在园内游玩一时兴起,忘了规矩,绝对不是有意冲撞的。”说着也跟着磕头。

冬梅喝完茶随手把茶杯一放,故作神秘将手指打在唇前,大家噤声,她才说:“后来实在没办法,司饰大人专门贿赂了徐采女身边的一个丫鬟,又请了画馆的先生来画,送去给徐采女好说歹说了一大通,徐采女才点头算是满意。”

“哟,玲珑这是怎么了?”

玲珑快速朝她行个礼,扭身出去。彩霞丈二和尚不着头脑地进了屋。拢香见她来了十分高兴,连忙叫她坐。

“你躺好莫起身,我自己能招呼自己。玲珑那丫头怎么了,看她气嘟嘟地跑出去,连人也不叫。”

拢香歉意道:“小丫头闹脾气,没事,今天你不当差,怎么这时候过来看我?”

彩霞拿来的食盒打开,笑道:“我同姑姑请了半日假,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看你,你瞧这是你爱吃的点心,我给你带过来,只是不知你病中能不能吃这些。”

她专门请假过来探望,也不知道哪里去弄那些点心带来,拢香心下感激,嘴上却道:“怎么专程过来,我不过是偶染风寒,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何苦还多费这些心思。”

“反正如今得闲,咱俩好久不曾一块说说话了。”

玲珑气归气,该做的事情不敢落下,收拾完东西就赶紧泡壶热茶送进去。然后独自守在外面,不打扰她们两人聊天。进去送茶的时候拢香频频朝她眨眼睛,都被她无视了,彩霞好像还不知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满脸疑惑。

今日正好是晴天,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守在廊下也不是太冷。玲珑甚少像这样没什么事可做,自进以来,就每日在姑姑引教下学规矩,然后分派到各处当差,当差时就算再闲,也是有事可做的,心中要时时惦记着差事,特别是入了司衣房以后。左右闲着无聊,玲珑拿出春天穿的衣服,比划比划自己的身量,开始改衣大业,过了年她应该又长高些,原先缝的肯定不能穿,又得照着冬天改袄子的方式把春服改好。

阳光洒在她手上,细看着似乎又许多七彩的光点在浮动一般,有些晃眼,玲珑朝屋子侧侧身,找了个光不那么刺眼的角度。才拆了半个袖子,院门口进来个小太监,

“尚服局的宁女史是否住这里?”

玲珑打量着那太监,服色是内廷殿当差的小太监,当下一个激灵,起身应道:“是住这儿,这位公公有什么事么?”

那个小太监捏着嗓子笑道:“欢祥殿的金姑姑来了,快去通报宁女史。”

欢祥殿?欢祥殿的人为什么会来看?玲珑不得其解,尤记得上次司衣房被贵妃特别赞赏的时候,刘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后来尚服大人似乎还亲自找来。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厉害,玲珑连忙跑进去找拢香。拢香和彩霞还在说话。

见玲珑疾步进来,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姐姐,外面来了个小太监说,欢祥殿的金姑姑来看你。”

拢香彩霞俱是惊诧,两人对视一眼,拢香对玲珑道:“你别急,引她们进来,待会儿一应都配合我,别多说也别多问,明白么?”

玲珑见她两都如临大敌的模样,郑重点点头。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深吸口气,整顿好脸色的表情,才挑开帘子。

外面除了那小太监外,还站着一位姑姑两个女,那姑姑正是那天在胜雪园走过来找拢香搭话的金姑姑,玲珑迎上去,福了福身道:“拢香姐姐在里头,姑姑请随我来。”说罢引人进去。

拢香此刻正躺在床上,头发散乱,思绪落在枕边,脸上略有些粉墨,眼皮半合,鼻息微喘,显然一副病弱的模样,哪里还见刚才和彩霞说话的样子。彩霞垂首坐在榻前,绞了一方帕子覆在拢香头上。

见金氏走到榻前,拢香挣扎着要起来:“咳咳……姑姑……前来,不曾迎接,真是失礼。”

彩霞要上去扶她起来,金氏连忙按住彩霞:“莫要起来,你就好好躺着罢。”彩霞又扶她躺下,一面把刚才弄散的被褥盖好。

“听说你病了,我特来看望,”说着向后招招手,两个女端着托盘走上来“这是些药材,还有些其他东西,是我一番心意,你且收下,好好养病。”女打开其中一个匣子,里面装的的确是些药材,还有个女捧着两批衣料,看起来都是颜色新嫩且花色淡雅的,女裁了可以做内村,东西都不贵重,来探望病人没什么不妥,只是拢香似乎与她并不熟悉,以金氏的地位,来探望个尚服局小小女已是难得,还带上礼物。

果然拢香咳了两声,虚弱说道:“姑姑来探望,拢香感激不尽,只是,无功不受禄,拢香不曾有益于姑姑,这礼受之有愧。”

金氏摆手道:“宁女史此言见外了,纵是萍水相逢,也有情意在。这份礼是我送来与女史压惊的,略表我一份心意,宁女史莫不是嫌礼不够重,才不肯收吧。”

拢香连称不敢,叫玲珑收下。又要起身谢过,金氏见状连忙叫她躺好。

门外传来人声:“宁女史可是住在这里,含象殿曹姑姑来探望。”

玲珑嘴角抽抽,上次在胜雪园曹金二人对话的气氛微妙得很,这回算是冤家路窄么。玲珑忙去引曹氏进来,曹氏生后也带着两个女,手上两个托盘。曹氏一见金氏,脸上的笑顿了顿:“金姑姑也在。”

金氏和颜悦色道:“听闻宁女史得了风寒,特地来瞧瞧。”闻言曹氏又要皱眉头。

“曹姑姑不是陪公主出了么,怎么今日会在这里。”曹氏是公主身边挺得脸的一个,公主嫁出去,曹氏也跟着出去。

“公主回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宁女史病了,让我来看看,宁女史若是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打发人去给你取来。”

比起金氏,曹氏与拢香就相熟多,奈何拢香“病重”,连道谢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