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恶月,一般无要事,是不会在五月走亲访友的,尤其是天中节的时候,但对出嫁的女儿来说,天中节却是她们回娘家归宁的日子,所以还不到中午,萧府嫁出去的女儿们,就陆续的回娘家了。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现在就差一些孔雀羽了,马上就快做好了。”内侍躬身笑道。

“怎么可能?”萧源怔怔的听着灵偃给自己说着这条消息,灵偃已经出嫁,不在房里近身伺候了,不过每天还是会过来陪萧源说话、逗趣的,当灵偃花容失色的把这消息告诉萧源的时候,萧源的第一反应就是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对平王动手吗?当年皇帝表哥,再怎么打压他,也都没有对他下手啊!这种时候,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付平王,他真得疯了吗?

利欲熏心吗?萧源想起之前父亲对朱家人的评价,心里只有惋惜,世子妃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宫里的朱季葱还不知死活,朱叔莹又要赔进去了,进了宫里的女人,如自己姑母昭穆皇后,下场已经算很好了,剩下的……默默无名死在宫里的都不知凡几呢!女子总比男人少了太多的选择。

冀王府里,几名轻浮的郎君隔着茂密的枝叶,对着花园里的游玩的仕女指指点点。顾三郎和平都县主的婚事,是整个应天的大事,尤其是在冀王很有可能即位的时候。因前来贺喜的达官显贵太多了,顾家的昏礼并没有设在祖宅,而是在应天的顾府里举行的。众人都是先去冀王府恭喜完毕后,再去顾府恭贺,此时时间尚早,新郎没来,宾客们也没有离开。

“陆夫人、萧姑娘。”冀王世子妃年纪要比陆神光小些,约有十六七岁左右,圆润的鹅蛋脸,脸上用脂粉涂得雪白,两颊打了一点点腮红,精心勾勒的长眉和小巧红润的樱唇,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尊瓷娃娃般,嘴角扬起的弧度精准无比,显得整个人端庄可亲。

“没事,我就在外院里好了,他们不会看见我的。”梁肃说。

练儿嘟起小嘴,很熟练的和娘亲玩亲亲,这招是姑姑教他的!

本朝太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南阳朱氏婉拒了当时和太祖一起打天下功臣的联姻,结果那功臣恼怒之下,居然将朱氏女给抢回了家,第二天早上才送回家。原本那功臣以为这样就能让朱家妥协,却不想朱氏女的父母放言,情愿养女儿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他。最后这件事闹到了太祖面前,太祖说了这么一句话,让皇后亲自主持两人的婚事,那功臣才娶到了朱氏女。也就是这件事以后,士庶不通婚的规矩才开始被渐渐打破的。但朱氏是朱氏,萧氏是萧氏,不可相提并论。

“姑娘忘了上次练儿郎君来的时候,见那个络子漂亮,硬是不肯放手,你让他带回去了?”朝饮进来笑着说,练儿是萧家长子嫡孙。是上至大长公主、下到自家姑娘的心头宝,是萧家每个人都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长公主生怕小曾孙年纪小,福气给多了会折福,让家里的下人都直接唤他的小名,故下人们都叫他练儿郎君。

“听说大哥当时并没有把诗做出来?”梁肃问,“一直给他捉刀的僮儿,那时正好被人关在更衣处里出不来。”

霍宝珍很快反应过来,“对,我们先进去吧。”三个不姓梁的人走了后,留下一群姓梁的人说话。

萧源和张法莲互视了一眼,眼底有些无奈,退回去吧,已经被人发现了,不退吧,这场景也太尴尬了。萧源不动声色的扫了那小丫鬟一眼,心里暗想要是能找个机会,给她送点伤药就好了,不然女孩子脸上留疤就不好了。

“郎君,夫人来了!”就算顾熙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屋子的丫鬟突然跑了进来惊惶的说。

“父亲本来想让元儿和李家的大郎君定亲的,但现在李将军不是出事了嘛?这件事就暂时耽搁下来了,就商量等李大郎君出孝后再定亲。”李大郎君是陇西李氏的长房嫡长孙,要为祖父守孝三年,李家现在正在风尖浪口上,并不是议亲的好时机,所以两家都有默契的先按下这件事了。萧沂也就对梁肃说说而已,他知道以梁肃的为人不会随便出去乱说的。

梁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顾三郎会和平都县主定亲的?”不是一直说顾萧两家想要让顾三郎和五姑娘成亲吗?怎么突然会让顾熙和叶福金定亲了?

“我们想走走。”萧源笑眯眯的说,“整天待在房里,骨头都坐软了。”

“应该快了,他们是坐船过来的,应该比牛车快。”陆夫人说。

祝氏扶着萧源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姑娘,这下你可算有个说话的人了,平时少夫人太忙了。”

“是,多谢霍大哥。”萧源屈身道谢,让丫鬟收下了小匣子。

“这有什么好受苦的。”萧源轻笑摇头,她这算受苦的话,那外面大部分人都别活了!

“没!”萧源惶然回神,连忙摇头。

“姑娘!你救救二姑娘和二郎君吧!”萧源刚回自己院子,就见三姨娘“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三姨娘,你怎么了?”萧源吓了一跳,忙扶她起来。

“去我房里吧。”萧源轻轻笑道,婚礼还有一段时间呢,大人都忙着应酬,小孩子自然可以偷偷玩耍。

萧源抬手闻了闻衣袖,“奶娘,今天你跟我熏香了?”

“什么?”世子一愣,他原以为妹妹喜欢顾熙呢,不然为什么老是缠着顾熙说话呢!

平王似笑非笑的说:“也好,不过你可不许让家丁放水。”

“大哥,你看那是萧家女眷的牛车!”那人高举的马鞭指着萧家的牛车,他一策马走到萧家牛车附近,笑嘻嘻的说:“诸位萧姑娘,怎么在城门口排队呢!不如我们带你们进去如何?”

“她怎么了?”萧泽问。

这下轮到顾照不好意思了,拉着陆神光的袖子直撒娇,“姐姐你就会欺负我。”

“其实我也不想去的,不过听说朱叔莹新得了一盆极珍贵的兰花,据说连皇后都赞不绝口,听说长得和荷花一样呢!”萧妙容说,她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她却很好奇那朵像荷花的兰花。

“应该是回自己的院子了吧。”二姑娘说,“一会等太太生完后,我们再去叫她好了。”四姑娘应该是去了太太院子,不过有祖母在,估计她门都不会进,就会被嬷嬷直接送回自己院子吧?

两人顺着游廊,不一会就来到了萧源住的厢房,门外长廊处侍女们低声说笑着,把调好的香料放入香炉,将沸水注入香盘内,扣上竹篾熏笼,将衣衫展开覆在熏笼上……

“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我的?”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随着移门的打开,来人带进了一室的光辉,整个堂屋仿佛因少年的来到而骤然明亮了起来,长长的黑发被溶溶的阳光染成了金黄,腰间的垂下的羊脂玉璧随着步伐,滑出了轻微的弧度。

萧沂转身迎向另一名持弓男子微微拱手,“台兄好武艺。”射弓的男子年约二十左右,相貌俊朗,气质儒雅,光看相貌还真看不出有一手好武艺。

“是!”下人们连忙动了起来。

“小心些。”萧沂先送妹妹去了六姑娘船舱里,才大步赶往出事地,不意外的梁肃已经赶到了。

“你说请那些江盗做守卫!”萧沂震惊的问,凤眸圆瞪、满脸的错愕,第一次失了世家贵公子的翩翩风度,看得几个军士哈哈大笑,连梁肃也忍不住微微莞尔,解释道,“那些江盗对这一带的水路比我们熟多了,让他们带路比较合适。”

梁肃微微点头,“萧家家教极严,以仁义诗礼传家,萧三郎君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再次看了那些流民一眼,能做的他们的都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那你就别吃啊!”另一人去夺他手上的馒头。

梁肃和霍行允身边的亲兵,都是家里的家生子,从小花了大价钱的培养出来的,上战场的时候,他们就是两人身边的贴身死士,故平时不上战场的时候,都不喊两人官职,而是叫郎君的。

萧泽走了一圈,打开了一只小小的木匣,萧源好奇的凑过去,不由轻轻的“啊”了一声,“大哥,是子母猫笔架!”萧源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只笔架,是由一整块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母猫慵懒的趴着,目光慈祥的望着在它怀里嬉闹的六只小猫,七只猫浑然一体,宛如天成,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

“我跟着萧姑娘的轿子就好了。”梁肃说,外头这么冷,他还真怕把萧源冻病了。萧家的几位郎君,除了萧沂外,萧泽、萧源的身体都不是太好,尤其是萧源,从小几乎是药喂大的。梁肃微微偏头,见萧源的脸,不过才出来一会会就有点冻红了,不由微微皱眉。

梁肃神色未变,“王永手迹一本,半年。”王永是大秦朝的书法名家,手迹珍贵程度,仅次于萧源的外公顾熙顾大人,万金难求,霍行云一直想要一本他的手迹。

郑娘子见大姑娘举止稳重,穿着得体,心里颇为满意,知道刘氏是想让大姑娘和卢郎君见见面,就含笑应了。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谁对自己成亲对象不好奇?就算是规矩再严谨的人家,只要条件允许,在婚前总是会让未婚夫妻见上一面的。如果真把家里的姑娘、郎君藏起来,别人就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家的孩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萧珣听着女儿软糯糯的声音,心都化成水了,他轻拍女儿的小脸,“好,爹爹不生气。”

“我用了大哥给我的钥匙。”萧源放下热汤,“三哥,我今天院子里出了一个小贼,是太太和刘郎君收留的外面的流民,没卖身契的。”

“嗯,二姐,你去和大姐说,一会我让辛夷去找她。”萧源说。

“是。”那婆子利落的磕了头,先出去了,片刻内院管事嬷嬷匆匆进来,她接到萧源院子里有人偷东西就赶过来了,听说萧源叫她进去,忙进来给萧源请安。

这时吴嬷嬷前来请五位姑娘入内,正房里,刘氏正在暖阁的炕床上躺着,二姨娘端了一碗熬的浓浓的清粥,正一口口的喂着刘氏,炕床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各色的美味佳肴,刘氏捂着鼻子道:“快撤了,我闻着难受!”

萧源隔着薄的几乎透亮的屏风,远远的瞧见梁肃手上一块颇为眼熟的破布,那个不是……萧源侧身对玉珥低声吩咐了几句,玉珥点点头,走出了兰苑,朝两人行礼,“霍五郎君、梁郎君。”

“好,我忘了放在哪里了,等灵偃了回来了,让她给你送去。”那香萧源也不知道放哪里了,收香的灵偃去给她拿新衣服了。

萧源望了下房里的钟漏,是该给太太晚间请安的时候了,将手套的花样递给灵偃,“你们这几天就帮我弄几个手套,有羊皮吧,暖柔一点。”

六姑娘怔了怔,想起了家里的规矩,小脸刷一下白了,泪珠不住的滚落,“我听到两个小丫鬟在闲聊,说起卢郎君的事,我——”

霍行允宠溺的一笑,“当然好。”龚郡君生有五子一女,霍氏兄弟和萧氏兄弟一样,都非常宠爱唯一的嫡妹,凡是只要霍宝珍开口,绝对有求必应。

“跑一趟通州有什么好的!”旁人打趣道,“你还真闲不下来啊!”

“你们懂个屁!”阿勒仰头喝干一碗酒,“萧家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人家了!以前他们还在冀州的时候,我每次去萧家送信,他们给的打赏都是最丰厚的!”

“哦?”众人来的兴致,“难道比郎君家里还多?”

阿勒讪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他心里暗暗撇嘴,郎君家里豪富不错,可对下人可真心抠门,每次的打赏还不够他喝顿酒的!哪里比得上萧家爽气,尤其是萧二郎,如果知道这件事的经过,给他的打赏肯定不会少!再说萧家的那些婢女……阿勒嘿嘿笑了几声,不说容貌,就是那言行举止,一个个都像比有钱人家的姑娘还端庄,要是能娶上一个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