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曰:

蔺无咎眉宇稍蹙,然后沉声说到“以我稷下学海威势之盛,便是顾寒泉他再如何张狂也不敢轻犯。但这邪宗外道沉寂已久,今此有这一番动作,只怕是和密扎所言之事有关。这商恨雨乃是儒门千年以来未有之逆贼,若是和泉下妖邪同流合污却也得小心一二。”

亭中女子略带遗憾的轻声道“任侠一剑如此威势,最终竟还是胜不得李胜峰“阵剑”之术。本宫倒是忽然想知道若是以李胜峰此时‘阵剑‘之术对上商恨雨‘配水剑法’,这曾经同列“稷下双壁”的两人到底是谁更强一点,当年虽说商恨雨早早有武道击技冠盖学海之说,不过这两人之间倒是甚少交手。“

这半空之上一朵水莲竟是化剑光朝着洗剑亭而来,莲花竟是在袭来之时轮转不休,江面之上古月青筝那裂江之击竟被瞬间瓦解,亭中女子对着青衡道“大龙头既已出招,青衡你便替本宫接下此招。能得极天武儒一招之赐,这对你日后武途将是莫大的助益。”

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当年得到宇不凡一个“劔“字的孩子便是后来的”配水剑子“商恨雨,而另外一个孩子正是如今的京华卫大龙头,被万千儒者称为”武儒之首、极天一峰“的李胜峰。这段小小故事也似乎为并称“稷下双壁”的商恨雨和李胜峰写下了各自人生的注脚,得到宇不凡“劔“字的那个少年也在其后数年之间崛起为剑道之中的传说,而李胜峰虽然和周濂溪未有师承,但今日原本以为自周濂溪去后便已失传的“濂溪八阵剑”竟在李胜峰之手重现。而那看似简单的“奇门八卦步”其实正是“濂溪八阵剑“的起手式。

此人华发满头,背负长剑,目露精光显然武道击技非是等闲,手抚长须朗声道”老朽今日横江拦路却是唐突了,老朽素文李先生有“武儒之首、极天一峰”之称,这些年来更是统领京华卫制衡草野,今日老夫欲以三剑向李先生请教一二,若是老朽胜得一招半式还请李先生回转京华卫,至于洗剑亭之会由老夫代之如何?”这老者身穿褐色衣裳,虽然已经是华发满头,可横江而立竟生横绝八荒、雄关拒野之气概。

亭中女子却是不以为然道“这世事变谁也难以预料,其实这也是本宫的一番猜测,他们两人彼此之间会不会交手只看蔺无咎如何对待那个孩子了,若是蔺无咎自负太过,只怕那时稷下学海将有一番龙虎斗。”

木落天秋洛水寒,执马轻踏路上霜。

蔺无咎看着沈彦尘,冷呵一声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和学海叛逆商恨雨是何关系?“

书同文、车同轨这是帝王统御天下之道,而此道之后便是行制同伦,寰宇混同如一皆要在这书轨倾轧之中,这书轨之论乃是统御万民、削其不臣、鞭其不一之术,而传闻胤国开国帝师被尊为辅政贤师的宇不凡,其晚年之时更从此论中衍悟一套名为“书轨相济”的击技之术

沈彦尘体内心火内劲横冲直撞,而那自玉珏之中来的浩然之气竟也越转越强,彼此犬牙交错,渐有融合之势,不知过了多久,沈彦尘只觉胸口膻中穴一阵刺痛,猛的喊出声来,沈彦尘抬起头来,他看着少女的是梨花带雨的不由得一愣,沈彦尘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吐气如兰,甚至能看清少女长长得睫毛,然后沈彦尘发现其实他是被少女抱在怀里的,沈彦尘语带尴尬开口道“其实…我没死…”

沈彦尘以为自己死了。所有的感知在沉入湖水的那一刻完全消失,脑中只剩下如墨的黑,然后这黑幕化作丝丝缕缕的灰翳,就像是一滴墨水在水中不断的扩散,顿时这墨色不断的旋转,然后在黑幕的最深处闪出亮光,沈彦尘“眼中”所见是一座城。这城宏伟以极,可却在一片火海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吞噬一切,天空中星辰竟也染上了血红之色,沈彦尘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能看见人们不断嘶声的吼叫,尸横遍野、饿殍满地,一具具的尸体在烈火中燃烧。大地在隆隆作响,到处都是尸体,男人、女人还有孩子,这些试图逃跑的人都被从地底涌出的火焰围困。沈彦尘能看见他们在嘶吼,可耳中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所有人也未曾发觉沈彦尘的存在。

水幕刀自

沈彦尘初次听到这天一踏歌步总纲,心中竟似隐隐觉着和自己所修的“石火光中寄此身”的身法略有相同之处,在认真往下听只觉两者之间又有很大不同,这“石火光中寄此身”本就是天下少有的轻身功夫,而听着少女黄莺吐翠的声音,那平仄、张弛,最后竟像是悦耳的歌声,这歌声之中渐有节奏、韵律,沈彦尘只觉四肢和身体似乎要在这韵律之中动起来,殊不知这正是此步伐的精妙之处。这“天一”本就取自儒门易学,谓之“天一生水”,天下形象之变莫巨于水,天下能容之大莫过于水,而江海汪洋水势循环往复类如真气运转,这体内的心火之力竟似便走奇经八脉,宛如以入空灵之境,而踏歌步的精要就在这节律之间。

少女拍手嬉笑道“你虽

,凭程无逸之能定能从水幕刀阵而出,可若是避不过一招,自己只怕会被一刀切成两段,以冷沧海展示的势力只怕斩杀自己和切瓜无什么两样,正自犹豫间,忽然身边湖水突然的旋转起来,竟是渐渐升高,便听冷沧海呵道“这怒海潮涌之招,商恨雨…我让你挡,哈哈哈,我怎么会输给你,我要败你…我不输,阿蛮…我可不会输的,谁也挡不住我,哈哈哈,‘飞云万里纵横,怒潮势贯沧海”,商恨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手中’飞云刀‘竟是朝着’乱云飞渡’劈去,百丈瀑布水势流向竟被击的改变,化作银色巨龙朝着程无逸所在高岩飞扑而去。

与声色犬马之中,却是在冀州江阳城遇见出身冀州李氏阀门却也不得志的李胤,从而在瓦肆勾栏之地、脂粉胭脂之中上演了一场‘双雄会’,之后两人引为莫逆之交,李胤数年之间得宇不凡之助竟是开国称皇。

程无逸道“正是此物,而这湖底其实还有一人。”

见程无逸久未开口,沈彦尘以为自己所说有不妥之处,一时也不敢再开口,此处偏院虽是远离稷下学海六部建筑,可晨曦之初,天地朝旭渐升更有幽风阵阵,去也是难得的客观景致。天光、水色、飞瀑、老藤、墨湖五者合二为一竟是合动静于一体,两人所在偏院地势高耸峭立,远远看去晨光中那瀑布飞击之下,水雾盈盈竟是华彩万千,如云朵聚散一般,再往瀑布之下瞧去但见一汪湖水竟成墨色,幽水深壑之中湖水泱泱,四周峭壁之上常春藤藤萝满布。

但是据沈彦尘所知,这数年大小战争下来原来稷下学海三百儒者却也是死伤不在少数!想到此处,沈彦尘却是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据说这‘京华卫’武力两大支撑便是‘风虎铁骑’和‘云龙武卒’,而这“岿然战意”岳乘风便是‘风虎铁骑’三名头目之一,心中暗道‘难道是‘京华卫’出了事不成!

便听沈吟歌道“你外出求剑一年有余,可今日观之仍是不知所谓,你的剑法虽是轻迅快捷深的“剑葩”任怀雪真传,可击技之术非是快、准、狠便能如何,而这‘怀刃剑法’非是你自悟而来,若是只想着仅止于此或许可堪一观,可息兵堡子嗣,若是击技之术仅此而已,可要贻笑大方,平日里让你读了那些战策之学竟似未能开你心智,殊不知只重招式之变乃是武学之道的大忌。若明年还是如此只怕你学剑之路就得至此作罢。”

蓦然间只听“锵然”一声巨响,却是一把玄黄的阔刃之剑,当下这招一招,来着正是厚土剑者程无逸。

绮云的年纪要比沈彦尘长一两岁,加之女子本就较男子发育的早些,身材高挑比之沈彦尘还略微高了那么一点,沈彦尘这一下竟是一头埋在她胸口,鼻腔之间满是温甜香软,隐约见只觉是自己像是陷在两座软绵绵山峰之间,心知不对便想推开蓝衫女子,可此时眼不能视,兼之有伤在身,却是心急越乱,竟又是一把抱在绮云腰间,只觉脑袋之中“轰”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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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彦尘跟在程无逸身后慢慢朝着山门楼台走去。走完这七十二级青阶,只见山门正中悬一巨匾,巨匾以乃是柏树原木之色丝毫未加修饰,其上以古篆手法书写四个大字——稷下学海。正是当年孔圣讲学处,今日稚子初登临!

沈彦尘已无避让之力,他双手紧握似乎是要榨出身体的最后一点点气力,可为破那魔惑之音,虽是将心火内劲修到真火通玄之境界,可方才一剑已然使自己力脱。虽是借着怀刃剑法击伤诸鬼,那执灯的魑鬼挑灯的白骨杖虽是堪堪避过,可胸口仍是受了一掌、一丝之伤,这时沈彦尘竟笑了出来,轻声自语“这下子可算是丢脸了,若让叔叔知道肯定笑话我。还没有找到我要的剑,就这么死了真是好不甘心!”

少年道“没想到这兖州之地也有认识的我所使身法,我听说胤国武林之中有外道邪宗名为泉下忘川,其中便有魑魅魍魉四役使,魑鬼执灯、魅鬼引路、魍鬼拘魂、魉鬼夺魄之说,此四人精于暗杀偷袭,想来你就是魑魅魍魉四鬼之首的执灯使魑鬼了,据传你们动手杀人历来都是四人合击,不知这次差的是哪一只鬼?”

此时正有青衫少年背负长剑一路东行朝着胤国帝都君临而来,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儒生的风雅之色,虽是谈不上风流倜傥却也有别样的俊朗,他所骑之马红烈如焰,宛如燎原的烈火,那骏马缓缓西行也不急着赶路,而少年也不催促,一人一马似是看不够着一路之上的景致,而最为奇特的是那青衫肩头竟还伏这一只幼小银狐,那小银狐蓬松的尾巴偶尔调皮的挠过少年的脸颊,却听少年嘴里轻轻念到“客星东来凌太微,三垣星野尽飘红,九州四野失常势,黍离悲歌哀不停,山河漫卷烽火旗,毁宗灭道辟邪主。”说到此处他轻轻一笑抚了抚马头,对着肩上小银狐道“你说这谣谶之中说的辟邪主真的会是我么?”

其实当年商恨雨之事便是和淳维之中一女子有关,然而此时权衡利弊蔺无咎却也不能冒然出手。

蔺无咎心中所顾忌的其一便是淳维千年不坠之武力,稷下学海地处神州九陆东境的兖州,虽远离戎胡盘踞雍州,可淳维之势却也不是蔺无咎可以小瞧的;其二却是因这明勋公子既是淳维少主,更是戎主的结拜义弟,戎胡之中本无公子一说,但戎主为拉拢淳维势力,便仿效胤帝册封李胜峰和京华卫之制,封明勋为‘平乱辅运武公子’,可说是戎胡之中的国之重臣,蔺无咎为人心思缜密,此时凭稷下学海之力拿下明勋公子不难,可后事如何处置让却牵连甚广,却也是不得不多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