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背后有沙沙的声音,云锦回头一看不禁头皮发麻,后背嗖嗖地冒凉风,片刻工夫冷汗已将背上的衣衫湿透。一条小儿手臂粗、青黑色的大蛇吐着腥红的信子,正朝她爬过来。

“走右边!”

车帘一挑,被马希行当板凳踩的那个绿豆眼下人立刻钻了进来。不知用什么东西,一把将云锦的嘴堵上,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绳子,将她连手带脚捆个结实。手脚利落,显然是常干这种事。捆人时,绿豆眼不但趁机在云锦身上摸了几把,一双眼珠子也在云锦雪白的酥胸扫来扫去,恨不得把眼光变成蛇钻进她的衣服。

老头轻轻喝了口茶微笑道:“小老儿姓候名震,是翠宝阁的东家。方才也谈不上为小姐解围,只是小老儿触景生情罢了。”

没等全叔说话,正在安顿行李的全婶已扑过来扯住云锦,大声哭道:“小姐你可不能去做买卖阿!让马家退亲闹的,小姐名声本来就不好了,要再抛头露面,哪还有好人家敢上门提亲阿!”

六奶奶挑了挑眉头,哼了一声却没说话,神情间却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悲凉。

您老是才是上门欺负我的好不好!指望您老说公道话,我就不用活了!看着六奶奶一家老弱出门,云锦不好拦阻。没得到银子,只能在背地里腹诽几句。

“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吗?”果然被云锦一打岔,全婶一肚子话都忘光了,只记得纠结哪个眼皮跳不吉利。

按说孤苦无依的弱质女流就算为人强硬些,也不会让人感觉害怕,可马夫人这会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威压。就像多年前,远远地拜见曹贵妃,看着是个温和可亲的人,可就让人不敢仰视。那万般光华,让她有种卑贱的无地自容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她依仗的一切都不牢靠,自认高贵的性命也跟蝼蚁一样,随手都可能被人抹去。

虽然是对云涛耳语,可云锦的声音未免大了些。不但屋里这十几号人听清楚了,连在门外伺候的全叔都一个字不差也全听见了。这哪是嘱咐云涛,分明是提醒马夫人和苏太夫人准备见面礼,全叔老脸微红,自家小姐这是想钱想疯了。

这俩人的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身量也差不多。马夫人容长脸,丹凤眼,保养的极好,看不出皱纹。可神情尖刻,即便穿着三品诰命的大礼服,头上插满珠翠,也看不出半点雍容华贵,脸色阴沉像被人骗走银子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片刻工夫,全叔便陪着云涛将几位贵客迎进府来。一进府门,俩位穿戴华丽,珠翠满头的贵妇,也不去灵棚给苏文山上香,反倒象风水先生一般,站在院里四处打量。不知是在看苏府的风景,还是在察看丧仪规矩。两个人带来的七八个丫环婆子,立刻把灵棚外的空地塞满。

看苏文海起身,三太太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在云锦手中,红着眼圈道:“你那二个妹妹已经开始议亲了,将来嫁妆都是族里出。你兄弟也在族学里念书,若族长……你三叔身子骨不好,眼下只靠着一点族产过活,帮不上你姐弟……这二十两银子,侄女莫要嫌弃……”

听明白了云锦信的打算,全叔却满面愁容地道:“小姐还是到前面看看再说吧!”

云锦一边学着恶人的模样,赤果果地威胁小娟,一面拆开小娟递上来的信。信上虽未署名,可那笔迹与帐本上相同,显然出自三姨娘之手。扫了几眼,云锦略带些后怕地看着小娟道:“三姨娘好狠毒,她竟让张松弄些毒药,想药死你!还好这封信你没送出去,否则昨天晚上你喝的就是毒酒!”

“别哭了!去三姨娘房里!”小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张嘴就扯出桃色新闻来。虽然对男人娶几个老婆这种事不赞成,可云锦也没大度到要跟府中下人们一起分享,父亲小老婆红杏出墙的八卦。

“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雷电声渐弱,云锦咬了咬牙,强装镇定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向外看了看,回头安慰屋里的俩人,“闪电把窗前边这棵树劈断了,现在正烧着呢!没事了……”

“我的嫁妆能值多少钱?”云锦咬了咬牙,把心里最后一点指望说出来。

左思右想又没有个好主意,云锦终于明白什么叫‘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看云涛的样子,云锦忍不住笑道:“快吃吧!以后姐姐天天让人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成小肥猪。”

闹家精来的还挺快!听着那声干嚎,云锦的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姑奶奶还魂了!要以为我还是那个捏圆是圆,捏扁是扁的废物,就瞎了你的狗眼。

看着云锦停在床前,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已,苏文山牵动嘴角,气息微弱地惨笑道:“是不是父亲这副样子吓到你了?你莫怕,过来我有话要嘱咐你。”

府上的二姨奶奶孙氏难产过世,只留下一个庶子,今年四岁名叫云涛。三姨奶奶柳氏是平洲城一位秀才的庶女,进门三年仍没有子嗣。如今苏问山卧病在床,已神智不清。现在苏府真正的当家人就是这位三姨奶奶。前些日子,本主探望父亲时遇到三姨娘,被三姨娘一顿羞辱,便急怒攻心气死过去。

圆脸姑娘噘着嘴走开,雨荷拿起一块布巾,在铜盆里浸湿了,走过来替云锦净面,净手。又端过一盅颜色极深的茶笑道:“小姐这些日子天天拿药当饭吃了,口中定是苦的厉害,用这加了盐的老茶漱漱口,待会这饭才吃的香些。”

发现云锦不停地闭眼、睁眼,还伸手掐自已,站在床边的小姑娘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奴婢马上就去拿药来……”

“啊?不要阿!”云锦哀嚎一声,就扑出门外,恨不得趴在地上寻找妖孽男扔出来的解药。可她根本没看清楚解药长什么样,落在哪里。在茂密的杂草乱藤中寻找一个不知道模样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妖孽男外敷了空间的果子,结果还发高烧,看来指着它解毒也不靠谱。泉水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毒多长时间发作阿?会不会很痛苦阿!好人没好报了阿!要不救那个该死的家伙,自已怎么会中毒!

没被马家害死,没被族长害死,没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死,谁想到被忘恩负义的中山狼给毒死了!活了二世都没享福,就这么挂了实在郁闷!自已死了,云涛怎么办阿!云锦越想越悲摧,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哭什么!你不是没喝那酒吗?”妖孽男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茅屋,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云锦。

云锦缠得乱七八糟的绷带早被他扯下来,赤裸的上身在阳光下泛着浅麦色的光芒,纵横交错的旧疤还有刚刚开始愈合的新伤,不仅不丑陋,反倒把他匀称健壮的肌肉映衬得有些野性的美。黑丝般的长发披散肩上,再配上他那张妖孽脸,以及满不在乎的神情,美的诡异而嚣张。站在要倒塌的茅屋旁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云锦这会没心思欣赏帅哥,抹了一把眼泪,她彻底爆发了,“对着你那张妖孽脸,我要不把自已喝晕了,下得去手给你上药吗?我晕血你不知道阿!为了救你,我差点丢了小命!”

“什么叫晕血?”妖孽极配合地接一句。

“就是我闻见血腥气,看见血就会晕,难受的要死。为了求你,我都用树叶把鼻子堵住了,差点憋死,可你却把解药扔了!你成心的!我被你害死了!”

看云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也抹得跟花猫一样,妖孽男嘴角向上弯起,眯着眼睛道:“谁跟你说解药只有一颗的!”

“我要死了……阿?!”云锦的心像坐过山车似的,被妖孽男的几句话弄的忽上忽下。跳起抓住他的手腕子,“快给我解药!”

“拿匕首换!”看了看云锦的脏手,妖孽男只是皱了下眉却没甩开她。

“什么匕首!你凭什么断定匕首一定在我这里?”云锦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想知道他的自信源自何处。

妖孽男看来心情不错,竟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当时看见你把它收起来了!”

“怎么可能?在马车上,你也没回头,怎么看到……”话未说完,云锦恨不得抽自已一巴掌,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即便我收起来了,也不一定带在身上啊!”某人准备顽抗到底了。

妖孽男挑起眉毛哼道:“我的衣服难道是你用手撕的?”

知道绝对混不过去,云锦从怀里掏出匕首递给他,陪着笑脸道:“解药可以给我了吧!”

“还有一个问题!你昨天用什么药替我治的伤?怎么好的如此快?”低头检视了一下伤势,妖孽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啊……这个……能不说吗?”看着妖孽男眼里古怪的笑意,云锦知道自已这话跟没说一样。“我也不知道,就是随手摘了些树叶捣烂了替你敷在伤口上!”

空间的秘密死也不能说,否则他还指不定会出什么阴招呢!都怪自已一时大意,让他好的太快,早知是这样就掺上一堆真树叶,让他在茅屋里躺上十天半个月的,饿死他算了。

“噢!”妖孽男看了看云锦,转身进了屋。

以为他去取解药,云锦急忙跟着也进了茅屋。可妖孽男盘膝打坐,跟本没有拿解药的意思,云锦怒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阿!快给我解药!”

“那酒没毒!我骗你的!”妖孽男给了云锦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