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树勤袒护堂弟,早就两眼瞪圆,只恨天生张笨嘴接不上口;闻声应道,大步上前,被王富贵拦住了。王富贵低声说:

上下五千年,纠葛在文章,无论多少辛酸泪,留于他人讲。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习惯成自然,经过了政治培育,这神圣的仪式似乎己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就象有些人只要听到《敬爱的》的乐曲,就会手舞足蹈地跳起“忠字舞”来。虽然刚刚宣布了*彪的十恶不赦,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把后一段从脑海中抺去,有的已作好了祝愿的准备。

林木森站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吭声。

肖俊文说:“你们没有感到这些天都有些反常?部队大换防,平白无故民兵都巡逻了。”金德江说:“难怪蚕种场神兮兮地要清查临时工。”陈革明说:“是吧。现在要‘五匠归农’;我们本想在德兴的建筑工地上作临时工,要清查‘流动人口’,我们又没人担保,也只好回来了。”杨慧丽“哦”了一声,说:“难怪我队里的刘篾匠昨天回来了。”钱红英跟着说:“可不是,我队里的阿根泥师也回来了。”林木森却从中悟到了生机,忙问:“你们是不是在‘省五建’工地作?”肖俊文含糊说:“是‘省五建’的工地,你有熟人吗?”林木森又问:“你们都走了,工地上不就缺人了?”陈革明说:“是吧。怎么,你想去?”林木森笑了笑,含糊地说:“山里太苦,没兴趣。”肖俊文也跟着笑了,说:“可不,比湖兴冷多了。来,我们喝酒。”二杯酒下肚,大家的紧张劲缓过来了,小心地围着“二号”的事进行探微索妙,寻觅“知青”政策是否可能有所改变。扯来谈去,仿佛有些希望;谈来扯去,又感到希望渺茫。全国将又会进行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批判运动,又有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只是“红卫兵时代”已经过去了;“知青”成了运动的参加者。归根结底一句话,“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他们不欢迎“臭老九”。肖俊文说:“咸吃萝卜淡操心。看来,短时间‘招工’是没戏了!运动不运动,与我也没什么好处。现在还是遵照一句话,‘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妈的!被人哄得团团转,耽误老子大好光阴。徐武,钱北民兵晚上几点巡逻?”杨慧丽抢先说:“他又不是武装民兵,怎么会知道?”“什么巡逻,他们只在村里转二圈。”钱红英说,“每天晚上七点转一圈,回去就吹牛,再九点转一圈,回去就睡觉。真的,他们几乎每天晚上七点半都在我窗口鬼哭神嚎地叫几声就回转了。”肖俊文说:“从中街到沈家舍要半小时?”钱红英不高兴了,说:“他们先到南港浜和龙颈湾从田家圩转过来,到沈家舍怎么不要半小时?”

杨慧丽证实道:“木森,红英是为了‘直播稻’;说实话,当时我也替你担心。红英可是个‘铁杆保林派’;她坚信你是对的,汪美珍她们说钱红英是因为和田树勋的感情纠葛。钱红英和汪美珍吵了架,翻了脸!事实证明,有时真理的确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王阿土走进来,说:“怎么,大白天还怕有贼?两扇后门要五六个人守!”

田阿兴得知后,特地回家来,请三叔公、田氏长辈和七队队委们吃饭。田家圩一直对田树勋寄于着“振兴田氏”厚望;三叔公一发话,队委们一商量,认为是个好机会。队长田阿旺是田阿兴的堂兄,也盼望侄子有前途。酒桌上,三叔公、田氏长辈们一发话,七队选了最好的五石丘来种植直播稻。五石丘是田家圩的“招牌”,解放前就号称亩产五石(旧制:120市斤为一石)。谁知坏就坏在选在了五石丘,田肥土质好;直播稻禾茂叶旺,尽管田阿旺悟到了促蘖是胡闹,也赶紧采取了干田促本禾的补救措施,可至今还是绿油油地一片。

龙溪公社供销社主任拟了计划让沈心田批,沈心田一看,急了;一场蹩脚戏,怎么还敲锣打鼓起来。公社把“奖励”一落实,岂不会闹笑话?倘若直播稻真的不结谷,责任谁背?他忙把林木森的信给王宏铭看。

“我有钱……”林木森心里别扭极了。被她这一问,肚子更饿了。

“大桥直落到东街,前面就是天成斋,细花茶食都买到,急忙回转下船舱……”

“想吃糖吗?”

“木森真行!早知道你这么能耐,我去轧热闹干什么?”

风还顺,去城里是逆水;堤岸上桑林缓锾地向后移动。快“处暑”了,白天的太阳还晒人,晚上却有些秋凉了;河风吹来,大家都加上了长上衣。王兴荣以橹代舵,让阿淦把帆索挂在橹栓环里,说:

徐贞女说:“没什么;好象整个大队都没动静。”

一直蹲在一边,埋着头抽“潮烟”的王阿土倏地站了起来,说:

在生产队里社员日常遇上点事,手头紧;写个借条,让王阿土签个字,便去找保管员薛天康“支钱”。若是“富裕户”,有时字也不签;说,“我在队上有钱,提前支些用,谁又说什么闲话?”

一九六八年底与一九六九年初是“上山下乡”运动最为波澜壮阔的时期,由于“文革”,六六、六、六八届的高、初中毕业生全因停课闹革命耽误在学校,本来还有个“四个面向”(面向农村,面向基层,面向工矿,面向边疆),北京一道指示,六六、六、六八届的高、初中毕业生“一窝端”,共计达二百万人,全部下农村;由此全国的每座城市、每所学校、每条街道、每个家庭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股“上山下乡”的大潮。

“姆妈,陈年芝麻帐,翻出来有什么意思?”

林木森忙掏出“新安江”香烟,递送上去;被一个高个子拒绝了。他严厉地说:“别来这套;我们在执行公务!”

“你、你是木森!”沈少宝双手一拍,叫了起来,“要死了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到一个月,你是去山里烧炭还是去窑里挖煤了?哎呀!这、这、这还让人活不活?天,木森,怎么变得这样惨兮兮地?真是要命……”

李金凤又不愿意了,挺羞涩地说:

薛天康的性格内向,书生气重,说话本来就挺咬文嚼字,今天更是七不搭八地;林木森真想不通,他当年是怎么和“泼辣婆”金娥好上的。天上人间扯了半个多小时,林木森总算是听明白了;薛天康是“奉”老丈人的指意,来向他开口要“透支款”的。

阿淦的话听起来有理,林木森知道他在耍奸;往田里补水,先得让灌渠的水满。他们不动,等下面的田能补水,给灌渠注水的事别人都做完了。

林木森发觉,晒谷也不容易;大批稻谷堆在一起,要不停地翻晒,推成波浪状。用木耙推动稻谷,用木钉耙清理稻草,赤脚把稻谷趟成条条棱道。晒谷坪的水泥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刚打下的湿稻谷散发着热气,人就象是在“露天桑拿池”;翻一次谷,头上太阳晒,脚下“热浪”熏,黄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地滚,浑身没有一根干纱。

当林木森发现生产队为“水稻直播”浸种的还是常规晚粳“湖粳七二”时,他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