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宝淡淡一笑,说:“事情比这更离奇。就是茶馆里编书也编不出来。原来,志豪他爷爷根本没入国民党,也没和县党部书记长拜帖!他这是一脚跨过龙溪——说大话。他老人家说,我去认识县党部书记长有什么用?东洋人把上海都打了,现在集合部队打南京,进湖兴还不是一句话。县党部书记长和大王岛的沈英杰是‘结拜兄弟’,他都在准备往太湖里跑,借借他的名字吓唬‘湖匪’还蛮有用。其实他老人家每次去县党部,是去找庶务科的陈老叔,俩人抽支烟,喝杯茶,聊聊天;有时候是大门进、后门出,走个过道。陈老叔是个好人,还向县党部保卫队借了两个空枪套,让‘朱府’的护院挎上到家里来转了二次。怎么样?老人家厉害吧!我当时还问他,您这样不怕穿帮?他老人家说,大王岛上的沈英杰与你娘家可是‘一笔难写出两个沈字。’又都住在钱北镇上,七拐八弯肯定会是亲戚。现在谁不‘掮牌头’,谁又会去查我我们到底和沈英杰是什么来路?最要命的是27号的罗家;罗家老爷见了我家的阵式,眼红了。他真的参加了‘抗日同盟’,也去巴结县党部书记长;结果二千大洋丢进了龙溪河,连县党部书记长的面都没见上……”

解放时,这里的“房主”十有六七逃到了台湾、香港与海外。于是,搬进了大批当家作主的领导阶层;这里成了地、县领导的集中居住地,成了湖兴的“政治中心”。而后,社会秩序安定,经过“公私合营”和“三大改造”,政府修膳了城东的“荷花池”的一些建筑,完善了集中地、县领导的住宅区,翠山街搬出了地、县领导,搬进了一批文化界人士;这里又成了湖兴的“文化中心”。“文革”开始,这里又成了湖兴城的“黑帮窝”。在“清理阶级队伍”中,“造反派”清退、压缩、调剂了一批“走资派”、“黑帮”和“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的住房;搬进了大批“工人阶级”,才使这条被“封、资、修盘踞了十七年”的街道“再次获得解放”!

一团红晕涌上,李金凤羞臊了;原来自己并不介意林木森的“侵犯”,突发洗澡念头是怕林木森再……闻到汗臭。刚才为什么抗拒他的亲吻呢?怪只怪他用这种粗鲁的举动;还有,不来人了……

据说西汉时,为疏通湖兴城的水患,兼管农田水利的搜粟都尉赵过奉命开凿龙溪河,河道几次坍方,日挖夜塞。赵过跳入太湖,河成水到。原来赵大人是条青龙,化龙开通龙溪河,青龙也溶入了太湖。

林木森无所谓,他还正闲得无聊。徐武他们这批“湖兴知青”一声回家,连脏衣服都没顾上洗,结上伴连夜走回了城。金德江摔跤后,一直没出工,歇了两天,借口“看腰痛”出去了。

金德江也是头一遭参加“双抢”。在家闲置时,金德江就在青山蚕种场作“季节零时工”。去年,大队、生产队都没叫他回来;算躲过一劫。

林木森想作到自食其力;他盘算了一下,到明年一月(农村“年终结算”以每年一月十五日为截止日)有半年时间,就算挣一千五百分,按去年“分红率”,有九十多元。一般一个成年男人一年的粮油柴要一百零八元,他少了半年的“工分粮油柴”,大慨是二十多元;两扺,略有薄利。

“亲家爸是干部,应该大公无私。木森是个不知好歹的戆头,应该吃些教训!”

“港湾有只小蓬船,郎哥开口问船家:今朝载伢到南山,你要船钱几百文?船公当下便回言:张三勿是陌生人,慢慢准备可动身……”

女人们拔秧坐“秧凳”,一种底部有块前面翘起的木板的凳。秧凳放在秧畦上,捆秧的稻草撂在底板上,隨着拔秧,身子一扭秧凳就向前了。拔秧时伏着身体,两只手掌竖起贴地张开,四指向前拨进秧苗,順势向身前捋。虎口内装满,两只手的秧归拢左手,右手再去拔满一把,合并;扲着秧苗叶在秧田的畦沟里上下耸动,洗去泥。双手合拢秧苗外叶稍部,右手从秧凳抽根稻草,左姆指压住稻草,右手缠绕三二圈,将稻草挤进圈内,扯左姆指压住的稻草用力一拉。好,一个秧把完成。

“取稻禾要按割的把子拿;把子大把不住,就把外面的稻叶捊些搭紧,象用绳子扎一样。”

回到湖南,父母爱,兄弟疼,一晃就五六个月。

林木森见李金凤双手合拢捂在胸前,使伸手去抓她的手。李金凤捂住不放,他便插进她的掌心;林木森的手僵持了,他的手背触到一团柔韧肉团……李金凤笑声顿止,面色绯红;林木森放弃对她的手掌用力,将手转过放在柔和的*房上。李金凤似乎被他的大胆进犯惊讶了,全身僵固,呼吸变粗;*房激来情感的涟漪,环环相荡,泛起洄波,汇聚漩涡,似乎整个心身都被震撼……

“走;上大队去!”陆宝林拍拍自行车的书包架,说,“上来。小老大,近来怎么样?他妈的!你哪天屁股一拍就走人,桂香这肥猪婆找老子的麻烦……你坐好呀!明天你到了公社,顺便去见见她……小老大,边上那个是金凤吧?成双成对,蛮舒适哟……金凤长得不比‘绣花女’差!他姆妈的!你小子过得挺舒适,老子还守活寡……”

林木森和朱丽雯都处于“灰色家庭”,都有着从处于众星拱北跌到众矢之的的少年变故;俩人越谈意见越拢,越扯话题越广泛,社会、政治、文化、爱情……林木森发现朱丽雯的目光犀利,对问题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与思路。他向朱丽雯讲述了龙溪茧站的二十一天,讲了王建华、大牛、田云娇、徐桂香,还有陆宝林和王莲花的私情。虽然林木森隐瞒了一些,但朱丽雯的敏感力很强。

杨慧丽说:“钱红英、汪美珍她们在社员家又是唱,又是跳地;太不自重,至少也是招人闲话。”

“好了,累死也成不了董加耕。”朱丽雯递过茶水,一股浓郁的花香;说是茶香,还不如说是她身上的香。朱丽雯的姆妈是苏州的名门闺秀,现在是医院的外科主任。从小的熏陶,使她保留着在杭城的习惯,衣着艳丽,一年四季抹“花香水”。朱丽雯上下打量林木森一阵,说,“你瘦了,黑了。怎么不出来玩?闷在屋里会病的!”

第二天,待林木森蹲了一个多小时;李金凤装着给羊喂草,拖捆薯藤,低着头径直冲着林木森走。林木森闭眼不动;待她快到身边,纵身一跃,跳到二米外的菜土里。李金凤当时不由傻了,原来“哥哥”真的有“功夫”。

“不是他。人的笔迹是很难模仿的;刻意模仿,就是描绘,在起笔,收笔,特别是勾画上都不会连笔。一气贯成。看,这字体转折处有明显的停顿……”

“好了,让我来。”妇女队长阿芳婶进来;她坐在床沿,劝道,“木森,舅舅、舅妈是为了你好!按风俗,‘吃冤枉’回家,要跨火盆的。现在许多事情已不作兴了……剃个光头,截断孽根;再用艾叶水洗个澡,清除晦气……”

社员若是出差、或开晚工“偷窃”行为更习以为常,年长的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唆使小青年去干;瓜田摸几个西瓜,菜地拿几颗菜时有发生。这些事“知青”们耳濡目染,从好奇到积极参与,在寻求刺激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青”们先还遮人耳目,后来演变成为出于一种无奈的叛逆行径。

林木森也不知怎样劝慰王莲花;命运之神将给她怎样处置?劳教、服刑……王莲花应该是无顾的,偏偏赶上了“一打三反”,陈坚的案件涉及的金额巨大,作案手段极其恶劣,成了湖兴“打击贪污盗窃”的重案、要案。

王建华递过一支烟,苦笑一下,说:

是得避开。林木森在庭院里蹓跶;待陆宝林打开庭院门,就走出门去。

每年“春茧”后,床上换季;这天,李金凤坐在大脚盆前;满满一盆被面床单。她满头大汗,用力在搓板上揉搓。从她敞开的衣领口,林木森不经意地窥见,她的肌肤变白了,平板的胸脯上突出两个锥形肉球……

当时是因公社巡回放映电影;闲得无聊的年青人跟着放映队的机动船巡回看。经不起王兴荣他们怂恿,林木森也上了船;他也想体验一下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场景。一路上七、八条船尾随相行。钱北和太湖田地相连,河港却不通,得从龙溪河上绕,到了太湖大队,林木森要小便。拉屎放屁,天经地义。农村男人们往往背转身就可小便。林木森脸皮薄,躲进桑林里,出来不见了钱北的人影。

待老马鼾声大作,徐桂香才敢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枕头,徐桂香慢慢爬起身,把垫在身下的白棉布收起放在床档上……

王莲花娇媚面容楚楚可怜,林木森恻隐不忍。

王建华去找许巧珠借人的第二天,就没再来;大牛说他去同赵小龙追陈坚去了。林木森有半个月没坐在饭桌前了。徐桂香见林木森吃得很开心,又给他打来一勺菜,说:

“说;还有吗?王莲花,藏在哪里?不说,我也知道。让我看看;我看你裤腰有些不对呀!”

大牛惦记着宵夜,困意顿消;挺大方地把包“丰收”烟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七扯八搭地和林木森说了一阵。林木森没料到大牛是个斗大字不识一担的文盲,也不是“复转军人”;大牛挺神气地说:

林木森停下,手脚站满了湿煤。他走向货运码头,在院门口站住了,小声地问:“我想去洗洗,可以吗?”

林木森感到要上“刑场”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却听见自己的牙齿碰撞声。他乞求道:

林木森二话没说,随她前去。蚕己进入“三眠”,“蚕房”已放置不下,沈家前厅堂屋都被队上“租用”。转进后院,从堂屋屏障后上楼,来到二楼。这是沈梅英的“闺房”;满屋新式家具,一应俱全。无论林木森怎样谦让,沈梅英跑进跑出,端盘拿碟,糖果茶点,把张三脚圆桌放得满满的。

沈梅英推开朱漆门,林木森才知道什么是殷富人家。石库门房,三开间,三进,前厅后楼带偏厢楼房,连后院的猪羊圈都是青砖瓦房。

“丽洁姐?是朱丽洁吧。林木森,你是不是平时很喜欢叫他人哥哥姐姐?还是只叫朱家的人?”

“刚才我说了,我们接触过,但不多,对不对?虽然不多,你的事,我可听闻不少。实话告诉你,王主任对你的评价很高,原打算调你来给我做助手,当参谋。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进行谈话;真他妈的憋气!我这个人嘴粗,有些话,你不必在意。犯了错误没关系,不是总这样地教导我们吗?不要怕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对不对?”

林木森又点燃一支烟;没抽完,他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响亮的咳嗽声惊醒。他正感到恼怒,猛然一个寒噤--这里是龙溪茧站!

为什么抓我?行动周密,如临大敌;严控监管,又不理不睬……

“你去了就知道了。”

沈少宝见来客是徐支队长的兄弟,泡上“熏豆茶”,使忙张罗中饭。刚准备淘米,杨慧丽来了。打一个招呼,茶也不喝,一个劲催着徐武快走。

“徐武,你哥让你马上去他哪里。快点,说是有紧急消息!”

徐武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说:

“木森,肯定是丝绸厂答应了;这次我哥可动了‘硬关系’。在城里多玩两天;木森,明天我请你吃‘千张包子’。”

徐武走后,林木森连着抽了二支烟,里里外外地一琢磨,他反而想开了。

“知青”是一种非工、非农、非军、非学的特殊阶层;共同的命运会使他們产生共同的相怜,激起共同的动荡、不安份。困苦中,他们似乎更团结,因为相同的命运促使着他们要相互扶持;过去所谓水火不容的“派别之争”只是一种儿戏!团结起来,“杀”出一条路!可,面临着“独术桥”,他们的内心里忘却了情义,谁都明白,能踏上“独术桥”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落在身后。

令林木森宽慰的是,既然国家开始了“招工”,就有了“进城”的希望。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大不了回湖南去。只是对照“招工条件”,首要一条是“不准谈恋爱”。

还真感谢李金凤的“唾弃”!他姆妈的!同德江去青山蚕种场就好了……

上下五千年,纠葛在文章,无论多少辛酸泪,留于他人讲。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