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

婢女转身时,柳婧也抬起头看去。

想着想着,柳婧慢慢伸出双手捂上了自个的脸。

另外一个小姑则警惕地盯着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你与顾郎相识已久?你们不会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

此刻的顾呈,重新闭上了双眼。阳光下的俊美高雅的青年,脸色苍白如许,脆弱疏离如许。

他身子慢慢向后一仰,提着声音喝道“来人。”

柳婧轻声说道“他的身边,还伴有闵府的嫡女和另一个美貌小姑。女儿想,他听到只需要救出我父亲,便能解去束缚了他的婚约,一定会欣然同意的。”

众人不提,柳婧自也不会去招眼。转了一圈回到柳府时,安排在阳河县里变卖家产的两个仆人回来了,见到柳婧,两个老仆都是喜笑颜开。一人得意地叫道“大郎,这次老奴总算对得起主母和你了。”另一个则说道“大郎,房子和租子都卖出去了。”

还处于惊慌中的柳婧,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看到沙漏转向戌时,柳婧的心提了起来。

第二十四天,是个大晴天。

这一次,他的感慨才落下,便听到柳婧咬着牙冷笑道“子曰,以貌识人,失之子羽。”

美男子回过头来,他收回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不屑的冷笑道“见也不敢见就逃?比起以前可差太远了。”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双眼亮晶晶的一哼,“想逃?没门儿。”说罢,他长腿一伸,追了出去。

感觉到母亲有点失态,柳婧握了握她的手。

吞吞吐吐把家里住址说出来后,柳婧鼓起勇气,低低求道“我真与常勇一事无关,你……”还没等她说完,一阵马车驶动的声音传来。柳婧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那贵介郎君坐上马车,拉上车帘的身影。

咦,怎么问她如今棋艺如何?难道他以前跟她下过?她的印象中,可不记得自己还识得这般俊又这么狠的人。

常公有点失态,他喃喃重复道“姓吴?怪不得一直找他不着,原来他连姓也改了。”这时,老厉一侧冷声说道“小郎君,一则三个月前的消息,似乎值不得一百两金吧?”却是对柳婧的贪财之举大是不满。

想了想,柳婧咬牙说道“父亲的事交给我,王叔,你尽快动身去洛阳吧。”

是的,不舒服。除了不舒服,隐隐中,柳婧还有一种不服气!有一种不甘!

柳婧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后,苦笑地说道“且去吴郡住一阵子。”

虽是过了六年了,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十一岁的柳婧把十三四岁的顾家二郎哄得团团转,骗得他落入陷阱,第二天再装作同生共死的义气模样一并被救时,那顾家二郎对柳婧是那么那么的温柔,他当初鼻尖都是红的,显然悄悄地落了泪。可这美好的一切,在他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柳婧的戏耍时,那少年郎那难看的脸色,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心惊肉跳。

柳母似是直到现在,才确定眼前跪着的,真是自己的孩子。她颤着双手抚上柳文景的脸,抚了一会后,她回过魂来,不由抱着柳文景的肩膀放声大哭……

木季脸色也是难看,他低声道“我怎知这厮连柳姓小儿那样的人也要护着?”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成姓汉子,阴着眼睛说道“他不参与便不参与,反正以那厮的性格,也不会帮那姓柳的对付我们。”他凑近姓张的汉子,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张兄,借我们马的那强梁是我故交,快马加鞭赶到他那,不过一日路程。你说,要是我们把柳姓小儿的行踪和情况告知我那故交,由他出面截了那批货……”

对上众人的目光,柳婧微微一笑,道“不管是什么货物,诸君这次是助了柳某一臂了,等事成后,一定会有重谢。”却是不愿意直面回答的样子。

“好。”鲁叔现自己过于紧张,连带声音都有点颤了,他咽了一下唾沫,转向身后低声喝道“信号,让他们行动。”

秦汉以来,天子重视武功和军功,以强壮为美,霸天下而横四方。虽然到了如今,儒学文风开始盛行,可绵延了数百上千年的思想,还是烙印在每个人心中。如此刻,包括柳婧在内的众人看着这满街瘦弱秀气的男男女女,下意识里便有点鄙薄,便觉得这历阳人长得太过秀气,他们浑然忘记了,自己也长得并不雄壮高大。

大步走到正在收拾凌乱破烂的院子的王叔面前,柳婧唤道“王叔。”

众人心中惶惶,看到柳婧离开,也没有人注意。只有她的三妹柳萱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直叫唤,“二姐,二姐姐……”

直到那马车离开,他才转过头来,对上几个呆头呆脑的三公子府的护卫,青年温和说道“你们不必慌乱,你家三公子不就是想讨好张公公吗?这是小事一件,明天我会登门拜访。”

他这话一出,几个护卫大喜过望。他们知道眼前这人的这句承诺意味着什么。用一个区区美少年,换邓阎王这句承诺,实在是太值了!

在几个护卫的笑逐颜开中,青年命令道“诸君,时辰不早了,可以回了。”

“是,是,是。”

“对了,”几人刚策马驶离,青年又喊住他们,他吩咐道“转告你们三公子,柳文景的事到此为止。”

这个不用他提醒几个护卫也是明白,看这位大人物刚才冲着一个小儒生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又是色诱又是嘲讽的,他们这些人精,哪能不知道这两人定是关系匪浅?邓阎王亲自出手欺负的人,他们主子可不敢掺一脚。当下,几个护卫连忙点头“是,是,我们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恩,行了,去吧。”

“是,是,郎君保重。”

三公子府的几个护卫也离开后,青年翻身上马,朝着剩下的骑士命令道“我们也走吧。”说罢,他策着马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几个骑士连忙跟上,一个骑士凑近主子,现自家郎君今天晚上双眼特别明亮,显得特别精神后,他笑嘻嘻地说道“郎君,这柳文景好象每次遇到你就特别倒霉。”

青年一笑,他慢腾腾地说道“是么?”他看向远方,轻笑道“我也觉得我一遇到她,就特别满意……”在几个骑士相互看了一眼,古怪的一笑中,他补充道“所以这人啊,还是要快意恩仇才舒服。嗯,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转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道“当年她……也实在太可恶了……”他这句话声音有点低,众人没有听清。

柳婧服下一骑士塞来的解药,恢复了力气后,便让马车停下,在众骑士地注视中进了柳府大门。

此时已是很晚,柳母等人以为她在三公子府中留宿了,也就放下心睡觉去了。所以柳婧一路走来,除了两个老仆还守着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她也不想惊动母亲,便蹑手蹑脚地入了自己房间,一直到榻上躺好,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才涌出心头。

她想,正如那人所说的一样,她今天确实是过于愚笨了。

这般翻来覆去,柳婧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听到外面传来小妹的叫闹声,她便起了榻。

没有想到柳婧居然从房间中走出来了,柳母一怔,她连忙放下绣棚,担忧地问道“婧儿,昨晚不是三公子府来人,说要你宿在那里吗?”

柳婧摇了摇头,她微笑道“恩,本来是要宿在那里的,后来三公子的一个小妾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侮及孩儿,孩儿气不过,便不干了。”

柳母闻言长叹一声,她知道女儿这阵子为了家里的事操碎了心,又知道她本是个乖顺的,既然她不想去,那不管理由如何,不去便是。

就在柳母又拿起绣棚时,柳婧挨在她身侧坐下,轻声问道“母亲,以往家里chayexschayexs收藏的那些法家书还有么?”

“法家书?”柳母转过头看向女儿。柳母记得,女儿幼时喜读法家书和用兵之策,后来在她十一岁那年,把年少的顾家二郎骗到土匪窝,又设计把他救出来后,丈夫便深为后悔。认为女儿正是看多了法家书,才导致一肚子的坏水歪主意。所以那书被他收起来了,后来六年教导女儿的,通通都是修身养性的。

想了想,柳母摇了摇头,道“早就被你父亲收起来了,似乎送给了什么人。”

柳婧闻言失望地哦了一声。

柳母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好端端地要看法家书干嘛?”

柳婧不想让母亲知道太多进而忧虑,便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想看看。”……诸子百家中,法家的书道尽人性残酷,它从人性恶的角度出,主张用强硬的手段和苛刻的法律来制约人性。柳婧觉得,现在的自己,正需要从法家兵家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

昨晚之事,着实伤了柳婧的元气。她在书房中胡乱写了一些字后,还是无法平心静气,便又躺到了榻上。

躺在榻上也是难受,柳婧睁大双眼看着屋梁,想道得弄二本法家书来温习温习。

可这并不容易,这时代书籍非常珍贵,更何况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大量的诸子百家典籍都被烧毁,而法家书也在其例。她家里以前藏着的那二本,可都是孤本。现在她家里落魄成这样,又到哪里去找一本那样珍贵的法家书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