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与顾呈的见面,实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饶是过了这么久,她只要一静下来,还仿佛看到顾二郎盯向她时,那阴沉憎恨的目光,以及他凑近她说话时,那能慑人心魂的,动听到了极点,也阴寒到了极点的声音。

看着男装打扮的她,她们同时露出恍惚大悟的表情,一姑子劈头便问,“原来你是扮成男子进府的……说吧,你与顾郎是什么关系?”

然后,她转向顾呈。

顾呈低笑出声。

顿了顿,柳婧说道“母亲,据今日重逢时,他的表现看来,这人对孩儿成见很深。孩儿想,不如我们以婚书为条件,请他帮忙救出父亲。”

奇怪的是,明明昨晚声势弄得那么大,大半个晚上都有马蹄声来来去去,可今天却无一人提起,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生过一样。

那青年领这时已端坐在马背上,他瞟到柳婧那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儿,双眼微眯,只见他便那么坐在马背上,朝她勾了勾手后,唤道“过来。”

初春的酉戌相交之时,与仲夏时不同。仲夏这个时候,天还亮着,可现在,外面的天空已黑沉了,便是刚才还热闹喧哗着的声音,也安静了不少。

不过,柳婧所有的焦虑,在第二十三天晚上,听了浪荡子们的述说后,奇异的消失了。

阳子远还在目送着那个腿长长的,正在人群中迅地穿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的美少年。他盯了一阵后,又神往地说道“柳兄,这才是真正的贵介子弟吧?纵使一袭儒袍,也掩不去那张扬之气,富贵之姿。”

过了好一会,那掌柜才看向那同样愕然着的绝美男子,傻傻地提醒道“阁下,小郎君跑掉了。”

通过阴暗的巷道,不一会,众人便进了监牢。刚一进入,一股臭味混合着潮温霉烂的味道便充斥鼻端。

“在,在西郊杨树庄……”

这种可爱,令得贵介郎君脸更冷了。他咬牙问道“如今棋艺如何?”

柳婧一笑,她大大方方地把那一百两黄金收入袖袋中,在常公和老厉转为鄙薄的目光中,柳婧温和地说道“柳某本为求财而来,常公现在支付了费用,柳某自是有话说话。”顿了顿,她态度端凝地说道“三个月前,柳某在历阳遇到那人时,他说他姓吴。”

也就是说,光是见父亲一面,就要耗尽家里的余财。在老家宅子和店铺没有卖掉之前,他们将衣食无着?

可如今,不但家道中落,父亲还入了狱,路上遇到一个本以为可以结交的商人朋友。结果对方一知道自家的处境,马上避得远远的……这世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真是让她不舒服。

说到这里,他看向柳婧,“柳兄举家带口,不知这是往哪里去?”

“可,那顾家二郎不是说来到了吴郡吗?如果我们找到顾家二郎,也许他看在故人的颜面上,会愿意帮忙。”王叔只说了‘看在故人的颜面上’,而没有说,‘看在你们是未婚夫妇的情面上’。

在一片安静中,柳文景青着脸,他大步走入堂房,来到柳母面前,他把外袍一拂便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叩了一头后,柳文景颤声唤道“母亲,孩儿回来晚了。”

姓成的汉子重重一哼,手一甩大步走开。看着他的背影,那姓张的汉子凑近木季,低声说道“大兄,早说了这厮固执,你叫他过来做什么?凭白受了一顿唾!”

要知道,自从把这船劫了回来后,柳府的四个壮仆,便眼也不眨一下地守着底舱,他们是连见也不许见一眼,眼下一个个心里都好奇着呢。

黑暗中,柳婧精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得反光,她紧盯着那几条船,又看了看月光后,低声道“可以了。”

东汉天下十三州,扬州为其一,而历阳城,又是扬州的治所,可以想见,这历阳是何等繁华。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以及一个个颇具江南特色的瘦弱白净的少年少女穿行其中,柳婧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把目光移开,低声说道“也不知那长安洛阳,是何等繁华?”

说罢,她也不理会扁着嘴闷闷不乐的小女孩,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王叔走去。

在柳母的嘶哑叫声中,在原本呆若木鸡的婢仆们惶恐不安中,柳婧白着脸向后软了软,在扶着门框让自己稳住身形后,她迅地向后退去。

而当柳婧举起玉箫,吹了几下时,剩下的二个儒生也无声地退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儒生退下,刚吹了几下的柳婧慢慢放下了玉箫,而那个青年则是大步走到她面前,他定定地盯着柳婧那拿箫的玉白修长的手看了一会后,露着雪白的牙齿笑道“不知柳家郎君现在住在吴郡何处?我马上让人把郎君的衣物拿来。今天晚上,你就在三公子府住下吧。柳郎乃是本府琴师,会有专人侍侯,所以只需要带些衣物便可以了。”

这么快?

柳婧睁大眼,迟疑地说道“却是一定要住在这里么?”

“那是当然。”青年笑得好不和善,“今晚上三公子会回来,柳郎也得与他打个照面才是。所以今天晚上,柳郎得住在这里了。”说到这里,青年再次问道“不知柳郎住于何处?”

柳婧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住址给报了。

她的话音一落,那青年便召来两个仆人,把地址说了后,吩咐他们前往柳府取回柳婧的衣物。

那两个仆人一退,青年又召来两个婢女,客气地说道“柳郎的房间早已备好,还请郎君移步。”

柳婧施了一礼后,跟在那两个婢女身后,慢步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

望着柳婧离开的身影,那青年慢慢收敛起笑容,低低说道“如此人物,倒是便宜了那阉贼……”

两婢女把柳婧带入一个精美的院落后,便殷勤地准备热汤给她沐浴,被柳婧赶出时,她们还恭敬地放了两套华服在那里。

柳婧沐浴过后,穿上华服,刚把房门一开,几个美婢便如流水般涌进来,她们焚的焚香,摆的摆几,有的更摘下梅花插在房间花瓶里,只是一个转眼,柳婧所站的这厢房里,便变得洁净而高雅,仿佛是世家郎君所居。

本来柳婧以为,她们弄出这样的排场,是三公子要过来了。可没有想到,一直到入夜,也没见三公子的人影。

这时,派往柳府的仆人也来了,他们拿了两套柳婧的衣裳。因是普通的青衣布衫,一送来便被婢女们收了,说是三公子最喜府中人穿得富贵,要是见他如此朴素,会责怪于她们。柳婧本也不是固执之人,自不会为了一套衣裳与她们争持。

她是在用过晚餐后,饮了一小盅酒便晕晕睡去的。

她睡得并不久,不一会,有人用冷毛巾敷了她的脸,把她强行弄醒。

柳婧睁开了眼。

睁着迷茫地眼四下望了望后,柳婧现,她还在自己的房间,站在床榻前后的,依然是那两个婢女。只是在她转眼看来时,一婢女躬身说道“三公子,柳家郎君醒来了。”

什么?三公子来了?

柳婧挣扎着想爬起。

谁料她刚一动,便现自己手脚酥软,整个人没有半点力气。不信邪的柳婧用肘撑着床榻又是一阵用力后,她脸色刷地一白。

迅抬头,柳婧抿着唇警惕地看向那个站在房门处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背着光,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是在柳婧看来时,男子,也就是三公子朝她走近两步。

站在柳婧榻前,三公子低头看着她慢慢说道“柳文景?想来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我对你用了药。”

一句话令得柳婧脸色苍白一片,令得她目光愤怒地盯向自己后,三公子不等她质问,便用他那有点虚弱,过于缓慢地语调说道“你可能知道,吴郡来了一位大人物?我现在要把你送到那大人物那里。柳文景,我知道你们这些儒生讲究风骨,不过人生在世上,风骨虽重要,活得好更重要……张公公向来极得圣眷,对于合他心意的宠儿,他也十分大方。你成了他的人后,他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你的家人过得比以前好十倍,好百倍的日子。”

三公子耐着性子说到这里,盯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柳文景,本公子乃是一番好意,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好意?把一个才华过人,年轻俊秀的儒生送到一个太监手中任其折辱,这叫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