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我是渴望上学的,巴望着阿奶点头同意,准许我去上学。然而,阿奶却一摆头,冷冷地朝杨校长说:“我屋里的苕崽是用不着去上什么学读什么书的,不必你们这么劳心费神。”

等我稍稍懂事了些,阿奶还传了一手绝活给我,那就是以何种目光去盯人。阿奶告诉我,盯人有三种目光,那就是“恶”、“冷”和“爱”。对待坏人,对待你的敌人,你都可以用“恶”的目光去盯他。你把他当成自己的仇敌,盯出自己的凶狠,让他惶恐,让他惧怕,那么你就很容易打败他。对待陌生人,对待那些想勾引你的姑娘和婆娘,你就要用“冷”的目光去盯她。你把她当成一个你厌恶的人,盯出自己的反感,让她心虚,让她摸不透你。你那么一冷,她的内心也就热乎不起来了,就不会再来纠缠你。反过来,对待自己的亲人,对待自己所喜爱的姑娘,或者对待以后自己的娃崽,你要盯出自己的喜爱来,眼睛里要含着蜜,要能甜住人,黏糊住人。

阿奶说,苕崽,你要记住,你可不是一般的娃崽,你是个富贵种,与山寨里其他的娃崽是不一样的。你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宝,要爱惜自己,保护自己。长大之后,你千万不能去做花心郎,不要随随便便就让别的姑娘和婆娘乞了你的宝。

谁知阿奶并没有立刻解开我,而是从茅棚外提来一只小狗娃,放在桌上。小狗娃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伸头往桌下探望,还可怜巴巴地哼叫。突然,阿奶摸出一把亮晃晃的断头蔑刀,挥手就往小狗娃砍去,而且是连砍,拼死地砍,将桌子砍得哐哐响,把血肉砍得四处飞溅,还把桌上的煤油灯颠倒了。这自然就把我吓懵了,吓傻了,呃地一翻白眼,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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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天渐渐亮了,又渐渐黑了,阿奶依然没有回茅棚。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躺在地上一点气力都没有。我忽然想到,阿奶很可能是想整死我,就又慌又怕。我多么希望哑巴阿娘来救我呀,来救她的宝崽呀。可是我虚弱得喊不出声音,根本没有谁来搭救我。于是,我心底就开始涌起了恨。我先恨阿奶,再恨哑巴阿娘,连几个阿姐都一起恨了。我在这里受苦,你们现在有没有想到我呀?为什么不来搭救我?!

在挨受皮鞭子之前,我还以为顶多是挨阿奶的几个巴掌,她就会放了我。哪晓得,阿奶居然用皮鞭来招呼我,而且抽得那么凶狠。尽管皮鞭抽得我不知所措,并钻心地痛,但我咬着牙帮急忙收了声。也怪,我一收声,阿奶的皮鞭就停了。

在扛叉上摇啊晃的,我就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以往,阿奶也曾宝爱我。她一直住在卧牛坡,很少回寨团屋里。然而,她每一次回屋里,必定会带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比如:一篮毛茸茸的猴桃子或者半筐红艳艳的秋柿子,一只怯生生的小野兔或者一只呆憨憨的山乌龟。每次,阿奶都会盯着我瞅老半天,仿佛不认识我似的。对我来说,居然还蛮喜爱阿奶的,巴不得她时常回屋里来。因为她每年会给我带来一双她亲手做的兽皮靴子,你们可能不知道,那兽皮靴子不仅结实耐穿,而且柔软美观。在我们山寨,不管男女老少,没几个人能穿上兽皮靴子的,那算是一种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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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阿钰姐变得深沉了,变得不可捉摸了。一整天,她没说几句话,还时常跟哑巴阿娘一样,默默地站在屋前的晒坪里,呆呆朝远处眺望,一站就是老半天。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很像两潭静静的湖水,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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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溪沟边,哑巴阿娘洗好了衣服还捱了一段时间。当她听到寨团里有话语声,才起身往回走。终于,在山寨门楼边她遇见了一帮边拉鞋底边扯闲谈的婆娘们。

然而,山里人的人生是简单而粗糙的。屋里阿爹长年离家,又极不满意我哑巴阿娘,加上一些别有用心女人的诱惑,他的自律就撑不了多久。跌进情欲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反而,他比驼背外公更烂性。没有人知道他好过多少女人,也没有人知道他背负着多少情孽。屋里人只知道他带回屋里的钱越来越少,只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意外的死亡,阿奶和阿娘一点都不讶异。

屋里阿爹在小时候是一个小眼睛小脸盘可耳朵很大的憨娃崽,平时沉默寡言,喜欢独自玩耍。屋里的阿公阿奶自然是希望他有所出息,就省吃俭用送他到山外去读书,借宿在山外的一个远亲家里。可是不知为什么,小学才读了两年的屋里阿爹忽然就厌倦读书了,跑回山里便再也不肯出山去。也就在他十岁那年,他长年病痛的阿爹不幸病死了,他寡居的阿娘就艰辛地抚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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