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拉羊牯,山寨里也是作了一些规定的。被拉羊牯的伢崽,必须是受过光头礼的,而且不能与姑娘有血缘。可是,这羊牯拉来拉去就拉变样了。有的姑娘特别烈辣,倘若爹娘不应诺她中意的伢崽来陪夜,她就扬言要咬舌自尽。加上山寨里对此事历来管理松散,于是就闹出了许多违背伦理的事。堂姐要求堂弟陪夜的事已经不是怪事了。因此,在我们大山里,那伦理道德观念就有些混乱了。寨众们就以为,只要不是一个阿娘所生就不会有血缘。这里,有些话我真的是不便说出口来的,但是我们朵朵山里的现实情况真就是这样,我又不得不如实地说给你们。

开初,那“大管崽”的绰号只是一个戏称,其中并没有多少侮辱。然而,经阿荃姐那么一闹,我“大管崽”的绰号就在朵朵山里叫响了,反而滋生出了不少戏谑成分。

偶有闲暇,哑巴阿娘总会带我去寨团里去走一回,把我当作一个既特别又珍贵的宝贝砣砣,故意在老少寨众们面前显显眼。

有人说,我驼背外公是被包谷酒香死的。我们山里的苗话很有趣,说醉不说醉,而是说香,醉倒了就说香倒了。由于外公的酒量特别大,极少有香倒的时候。可是,他一旦香倒了,就借故发酒疯,包括几个寨首在内,什么人他都敢骂,还趁机把他胡搞女人的丑事一一说道出来。驼背外公被包谷酒香死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他每被香倒一次就犯一次大病,其中有一次还差一点就死翘了。

不过,屋里阿爹除了上交寨里的副业款还找回了不少的钱。在朗巴寨,我们屋里算是富裕的,木屋不仅好,而且很宽敞,家里也有吃有穿。连寨首朵朗公都对我们屋里刮目相看。

阿奶正准备说些托词起身告辞时,我屋里阿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驼背麻子的面前。屋里阿爹细声细气地说:“我情愿承受师傅的门规,并听从师傅的教诲,扎扎实实学手艺。我恳请师傅收下我。”

不过,这两种死因放在屋里阿爹的身上,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早几年前,很多寨众就作过断定,说花心的又不知悔改的霍拉德如果不收住放荡的心,他迟早会追随他的师傅,走上不明不白的不归之路。因此,对于屋里阿爹的死,寨里的族人们都显得很平静,很淡漠。为了维护自家山寨的脸面,什么活该呀什么报应的那些话没人说出口,全都憋在我们族人自各的嘴巴里。族人们也只是装模作样地伤感几句,并没有去追查屋里阿爹的真正死因。在我们山里人的眼里,“死”是一个可轻又可重的字眼。有时候随意扔出去,它能把地上砸一个大坑;有时候随意吹口气,它就轻飘飘地飞上天。但凡“死”字与山寨里的集体利益紧密相连了,它就显得重,反之它就显得轻。我屋里阿爹的死,与山寨里的集体利益毫无瓜葛,甚至有些寨众巴不得他落得如此下场,因此他的死显得格外轻,跟羽毛一样。

其实,屋里阿爹从我的长相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不过,他死也不太相信,难道只那么一夜那个戴眼睛的杂种就让自己的婆娘怀上了杂种?这也太邪乎了吧。这跟鸡公踩鸡婆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屁股对着屁股碰那么一下就种下了,倘若撞不上那个时机,接连好上几个夜晚都是白搭。作为朵朵山有些名气的霍拉德,他也曾好过不少的女人,偏偏就没得一回收获。这老天也真他娘的会捉弄人,老子在外面随处播撒人种,想来个遍地开花,可总是事与愿违。想不到,自己屋里的婆娘只乞了一回宝,竟乞得了一个野种。

这以后,哑巴阿娘站在屋前的晒坪里,呆呆朝远处眺望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

卧牛坡是我们朗巴寨的祖坟山,离寨团有近五里的山路,得翻过神仙坳。阿奶是我们寨里唯一的寡娘,因此她长年驻守在卧牛坡的崖壁下,为寨众们护墓守孝。她持有一面寨贡牌,每年可以向寨里索要两担稻谷和十斤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