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山浴 > 4我阿娘天生就是一个灾星

每天夜饭后,内心痒痒的阿珍老早就守候在寨团坎脚下的石板桥头,只要前边冲口处亮闪起手电筒的灯光,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去,一路撒遍那银饰的碎响。

我们朗巴寨扫盲的夜校设在寨堂里,在西窗边挂块漆黑的小木板,那里就成为简易的课堂了。以往,山寨里上夜校的没几个人,稀稀拉拉坐在草莆凳上,一个个像秋霜打焉了的茄瓜,没精打采。山寨里的年轻人勉强上过一两年学,大都不在扫盲之列,上夜校的只能是年老人。然而,年老人又没有上夜校的那份热情,要不是寨首朵郎公亲自上门作动员,恐怕山寨里没有谁肯到这夜校来熬夜。那时,来夜校任教的是那个又黑又瘦又年老的单校长,他说话疲塌,动作缓慢,却格外好酒。夜校才刚刚开课,他就哈欠连天,惟算有人有上夜校的那份热情,也早被他拖没了。

在我们朵朵山,不管男与女,也不管老和少,一概都是裸着身子睡的。这里边没什么特别的缘故,只因为祖祖辈辈都这样。

山里人都说,我阿娘天生就是一个灾星,一个祸害。他们也不是随口胡说,都能摆出好几个道道来证明。上世纪四十年代末,阿娘出生于双坎寨。也不知为什么,刚一出生的她就拼死地哭,而且哭声特别地粗,特别地怪,就好像是山里受伤野兽的长嚎,不休不止。也就是那一天,双坎寨恰好有两个幼小的娃崽崽得了重病,在我阿娘的哭嚎声中先后死去了。而我阿娘的阿娘也得了产褥热,连发了两天的高烧,抽搐着离开了人世。因此,在他们双坎寨的堂会上,大伙一致认定我爱哭的阿娘是一个灾星,一个天生的祸害,都异口同声地要把她点了天灯,以绝后患。也就在那最最关键的时刻,玉清庵里的苗婆婆及时赶到了双坎寨,把我阿娘从火堆里救了出来。庆幸襁褓厚实,我阿娘竟留得一条性命。只是她长时间地哭喊,又被烟熏,嗓子就哑了。

从那以后,我嗷嗷待乳的哑巴阿娘就被苗婆婆收进了玉清庵。说来也真是怪,苗婆婆居然没给她任何名分,既不承认是干娘,又不承认是师傅,纯粹就只是一种代养关系。哑巴阿娘天资聪慧,在庵里偷学了不少巫术与药方。她长大成人后,竟长有一张很妖很迷人的脸盘,也逐渐成为了众人注目的对象。可是,未满十六岁的哑巴阿娘未经苗婆婆的许可,就偷偷制了蛊毒,而且是那种阴狠毒辣的阴蛊。于是,苗婆婆一怒之下,便将我哑巴阿娘逐出了玉清庵。

那时候,哑巴阿娘无处可去,只得在大山里的几个山寨之间来回游荡,靠小偷小摸过活。那个我应该称之为外公的驼背麻子本是不讲什么情分的,忽然有一晚他做了一个被山鬼追着砍杀的怪梦,醒来就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哑巴姑娘,他就赶紧把我阿娘接回了双坎寨。可是他们双坎寨谁也不敢去接近她,都扬言要把灾星姑娘撵出山寨去。因此,迫于无奈的外公就把十六七岁的哑巴阿娘强行许配给了自己的徒弟。

阿娘是哑巴,可又不是完全的哑巴,她能啊啊呀呀地表达一些简单的词汇。她倒有上夜校的那份热情,可寨首朵郎公不准许,老认为她灾星的身份会玷污神圣的寨堂。每到夜晚,哑巴阿娘常常站在屋前的晒坪里朝灯火通明的寨堂眺望。长吁短叹后,她才坐回枞槁火下,编织那没完没了的竹筐与背篓。

照理讲,阿珍盯得那么紧,山寨里的其他女人是没有机会去黏绵韩老师的,可又是什么原由把我哑巴阿娘与韩老师牵扯在了一起?嘿嘿,这又得将话头转移到我大姐阿荃的身上。

阿荃姐在檑木寨小学上四年级,新来的韩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在他们学生娃眼里,韩老师是个可亲的老师。他说话温和,待人真诚,讲课又特有水平。每每与韩老师的目光相遇,阿荃姐都好生慌乱,脸蛋会莫名其妙地红起来,过后她心里总会回涌一阵甜丝丝的感觉。然而,大山里喜欢韩老师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简直无法去统计,反正在他们学校,阿荃姐自认为是最最喜欢韩老师的。阿荃姐有充分的理由,因为韩老师曾特别关怀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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