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为了取信他们,干脆跑自己房里,抓了约莫百来文铜钱,装钱袋里拿出来,放桌上。魏闵武立时伸手要去抓。魏云海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催促章杏:“快收好,快收好。”这钱袋里的钱一看就不止百文了,他还真想不到章杏不声不响竟是挣了这么钱,看着章杏越是觉得这闺女比儿子行,又可惜她不姓魏。

李大河也点了点头,说:“杏儿说得对,这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丢啊,这税你们要是交得起。还是交了的好。”说完,他自己又叹了口气。他祖辈都是李庄村的人,比老章家还要久。可他现在却不得不离家背井,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地下祖辈们。

等到淮河水情彻底解除了,守堤的人都回来了。章杏便跟着贺大婶子去了一趟镇里,将自己画的几个花样子卖了些钱,也了解到,镇上的几家绣品铺子都有专门绣娘,多是在铺子接了活去绣,绣好铺子收成品。按绣工付工钱,那花样子多是专人画好了的。

章杏正在心里猜想这两人去哪里了,门口光亮突然被拦住了,有三个人陆续进来。

章杏换了炭,洗了锅。贺大婶子就提着壶水回来了,两人守着炉子一边看棚子外面的热闹,一边说话。章杏担心李庄村的情况,心神不宁。贺大婶子笑着说:“你这孩子。都想啥呢?叫你几声都不应。”

叶荷香垂头丧气回来,也开始收拾一些东西。

魏家庄的私塾先生姓刘,约莫四十来岁,又干又瘦,颌下留着山羊胡子。章杏有心了解这地学程。领着章金宝去过私塾几回,在窗子下听过这先生讲学壁角。讲的像是《千字文》《幼学琼林》里的内容,她很久以前背过,隐约有个印象。只先生的口音听着别扭。倒不像是本地人。

何远青的提议被何买办推了回来,见魏闵武还在冲他打眼色,他正在心里琢磨新办法,听了提议,抬头看去,一下撞进一双幽黑沉静的眸子里,心下不由得一动,再细看,发觉说话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穿着浅灰布袄,白皙脸上带着浅淡微笑,虽是衣装不显,周身却有股说不出气韵。

“舅舅,我骗您做什么?”魏闵武说,“我爹真不知道我们出来的事儿,他这些天都在码头打短工呢。舅舅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将自己摘的蘑菇背出来卖啊。”

章杏对制干花熏香之类是一窍不通,就打算买几块净帕自己画花样子绣,。卖货郎货担里的净帕根据布头材质不同,价钱也是各有不同。好的要十五六文钱一块,一般也要十文钱一块,差得也要六七文钱一块。章杏是新手,自然不敢拿大。将差的和一般的各买三块。

他们走后,叶荷香就对叶大舅说:“大哥。我跟魏大哥去一趟云清家。”

“杏儿,你放心。里正虽是来过几趟,但是咱们村里没有几户交齐赋税,你家的地又不多,便是镇上要强行拿出头的,也轮不到你家。”李尤氏说。

不过魏家因是这年新娶了媳妇,家里孩子又多,魏云海前些日子上镇上置办年货时,还是买了一挂鞭炮回来。当下饭菜上桌。人也到齐,他就要去屋外放鞭炮了。魏闵武自然要跟着出去抢没炸响的鞭炮的。他一离了桌,章金宝就屁颠屁颠也跟着跑到门口去。

章杏接过,确实有股冲鼻味道。闻着像是橄榄油的味道,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是擦在手中确实很油。章杏笑着收了,“多谢啊。我就不客气了。”

“娘,你怎么不去修啊?”章杏笑着问。

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魏云海的黑脸红得要滴血了,讪讪不知如何说才好。叶荷香正要越俎代庖。章杏连忙使劲拽了拽了她。

眼见何夫人何小姐进去之后,就不见出来,叶荷香心不在焉应和说话的伙计,频频关注那到门帘子。章金宝早就不耐烦了,非得要出去。章杏从她娘脸上看出端详来,放了章金宝的手,让他去拉叶荷香。

魏云海在门口催促喊道:“荷香,好了没有?该走了。”

叶荷香眼力极好,看见了魏云海回来,脸上的笑一下子堆出来,“魏大哥,你回来了,累了吧?先坐会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

章杏另一边的妇人也插嘴问道“杏儿,你是全塘镇人吧?”

章杏嘴角抽了抽,她娘在这家做主母做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竟是不知连厨房都没有摸遍,这主母实在太称职了。“我在柜子里头找的。”章杏说。

叶荷香眼圈都有些红了。魏云海更是生气,直接将儿子揪着耳朵,提将扔到角落,气呼呼吼道“你给我站一夜,今晚就别吃饭了!”

章杏看着她,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章杏看着见劝说不过,索性放下钱就跑了。

寒风吹过来,短了脚的木柜子出砰砰的撞击上。

章杏怎会害怕?只不过谨慎使然,不愿意别人多加关注自己,做一些十来岁孩子该有的样子罢。这人看衣着气势不像是个下人,章杏料到他大约就是赵老板本人了。

“刘伯好。”章杏恭恭敬敬曲了个身。

山中积雪消融得很慢,七八日过去,一眼看去,满山仍是白的多,灰的少。郑家的两个男人通常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会提着兔子野鸡之类猎物回来,有时也会空手而归。

章杏一下子抢过饭碗,埋头猛吃。

石头的身子噗一声落水,转眼就不见了。

还有,她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留意她留下的痕迹。

当石头看见满载而归的章杏时,也很惊讶,听说她挖的陷阱居然进去一头野猪,差点没跳起来,恨不得自己跑过去看几眼。

吴姓火头工笑着说“哎呀,瞧您说的,刘爷需要什么?让底下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我一准给您送去,哪还劳得您亲自跑一趟的?”

她还是不死心,捂着鼻子走近些,狼是从脖子处开始烂的,许是因为那处有伤的缘故,其余地方还是完整,皮毛也还牢固,上面虽然有些蛆虫,但是洗干净未必不能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头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时,总算是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瘦条人影出现在洞口了,身着灰黑衣衫,裤腿卷着,光着脚丫,一手提着一根木棍,一手提着两条三四寸长的鱼,脸面虽是背着光,看的不甚清楚。但是石头却知道是章杏回来了。心头一时满满涨涨,百味皆有,独先前的绝望和恐慌消失的无影无踪。

章杏心中一下子被希望涨满,眼泪却更汹涌出来,她连用袖子猛擦几下,将手中火把插在旁边地上,赶紧推开血肉模糊的狼身。石头的眼睛果然还睁着,满脸都是血,一嘴的狼毛,嘴边上还吊着一块连皮带毛的肉。

章杏和石头面面相觑。

章杏和石头都惊呆了,石头结结巴巴问道“杏儿,这里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看?”

石头虽是顽皮,却没有在山里过夜的经历,章杏虽是曾有过,但是那时又岂是眼下能比的?两个人都一样是个白目,又在山林里转了一阵,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了一个山洞。

章杏点了点头。

做好这一些,围着那树左右转了一圈,自己都不禁笑起来。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再艰难,她也要像个人样活下去。